入夜,庞光跟村中诸人吃罢大锅饭,整顿饭都吃得不踏实,期间好奇的目光就没有间断过。那边的婆娘起劲的盯着他的脸看,冷不丁就有熊孩子跑过来拽自己的头发,还有人议论间不时蹦出“尿脬”两字,间杂着一波一波的哄笑声。庞光不禁觉得:这是他人生中除了那些死里逃生外最紧张最不想说话的时候。
庞光究竟是怎么来到龙爪坳的,他有什么样的过去,村长没有追问,只是接纳了他,让他居住在救命恩人的家里。而被指派了宾馆任务的蛮二子,并没有对这陌生人的加入有丝毫异议,当然他也不在乎,被他救上来的这人就跟小鸡仔似的瘦弱无力,毫无威胁。
倒是庞光对这个力大无穷又冷漠的少年很感兴趣,仗着自己行的多见的广,轻而易举就将刘老七一伙人忽悠的称兄道弟。
“那个蛮二子为何如此冷漠,自顾自吃喝从来不跟你们交流。”
庞光忍不住了,将心中藏了很久的问题托盘而出。刘老七他们几个左右相顾,其中一个俯下身来悄悄说:
“哎,知道你也忍不住,这孩子可怜着呢,因为一个疏忽,父母都死在黑瞎子爪下。从此性情大变,你还别说,他的力气倒是变得很大。记住咯,今后千万别跟他提当年的事儿,会被揍的很惨。”
不是吧,庞光被这厮紧张兮兮的语气瘆出一身鸡皮疙瘩,不禁向捞着一根羊骨头剃肉吃的蛮二子看去。那磨刀霍霍向羊肉的样儿着实杀气逼人,觉察到目光的小二抬头正对上某人探询双眼,眉头一挑调转身继续吃肉。
“应该不会吧,他只是比较羞涩而已……”
噗——其余人喷酒纷纷,遍地酒糟子味儿,先前说话那人儿目瞪口呆,连连拍着庞光的肩膀。
“大兄弟,没说的,你是第一个用这个词夸他的。哎,你知道我们这地儿在别的村镇叫啥吗?”
庞光摇头。
“土,匪,窝!就是拜蛮小二所赐,具体我就不跟你说了,怕你吐——二子当着安阳镇镇长和几十个人的面儿,在南面树林子里生撕了一只黑瞎子,还把血淋淋的心脏挖出来生吃了。打那以后,周围居民都知道咱这儿是个生吃人肉的地儿,连那些原本相熟的货郎都不来了。哎,咱这些人安阳镇赶个集都被人躲着走。”
“就司就司”邻桌一啃鸡骨头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屁孩儿也凑过来了,哼哼唧唧。
“你懂个屁”孩他娘一巴掌扇过去,“都怪那小坏蛋,现在想买件时新衣裳都只能掩着脸去,不过也不能都怪他,哎,这孩子没了爹和娘,日子过得也够苦了。”
这情感上的转折倒是让聪敏的庞光看出来的,原来……
“原来你们并没有因为那件事儿怪罪他,真好呢,一大家人的感觉。”
“这怎么能怪他,当年都是宋球这王八蛋捣鼓出来的惨剧,大家心里明白着呢,二子他只是心里一直很憋屈罢了。”
吃罢喝罢,众人各自回家,庞光跟在蛮二子身后回到那个略显破败的家里。
刚死里逃生的话匣子碰到一个闷葫芦会是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冲锋枪子弹打到美国队长的消音盾牌上,既没声音又没分量——总之庞光感到一阵气苦,但那个时代的读书人总有些认真劲儿,简单来说就是认死理,往好了说那叫迂腐。
“你为啥姓蛮呢,这姓可不多见,是你父……哦不,你祖上传下来的吗?”
没有回音,再接再厉。
“村民们对你都很不错呢,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沉默,这么多人关心你,即使失去了双亲……”
哐嚓——某少年大力扭断铁器的声音,某书生喉头艰难吞咽。
“即使那啥,你还是有很多亲人的,不像我,人生在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庞光扼腕叹息:
“其实我们是一类人,半年前,最赏识我的长辈死在一干贼子手上,而我只知道夺命而逃,纵然逃得这区区性命却对大局没有一点儿用。”庞光倚在墙上,蛮二子一旁侧身站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也想报仇,只是……这肩没有挑担之力,这身子没有抗天之能,这脑袋,就只知道考虑怎么逃啊,逃啊,从那些刽子手手中逃得活路。要是我有你这一身本事,拼死也要搏个网破才甘心!”
堂中只有两人**声,庞光恨不得手中有半斤烧酒灌入喉中,平息从记忆里攀爬而上的痛楚。
“你的,仇人,是谁?”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就该无忧无虑的,虽然你情况很特殊。”
“我已十六岁成人。”
“成人了啊?那你怎么没找个姑娘家。”不愧是国人的惯性思维,精确地找到了重点。
“美色于我无牵挂。”
“……怎么有种跟古言老师交流的感觉……你很健谈啊,为什么不跟村里其它人交流。”
蛮二子犹豫了下,看着庞光真挚的双眼。
“无话,可说。”
……相对无言……
夜色昏黑,小屋里只有一星烛火燃着,摇曳中屋里的黑暗越发明显。已是秋时,虽然没有白毛风的侵扰,夜里的温度仍让庞光恨不能把自己团成个球,本身就够瘦弱,这屋里还没点儿热气,倒是蛮二子在地铺上照样睡得鼾声大作。
最可气之一:自己失眠,同伴呼呼大睡还带着磨牙秃噜嘴。庞光这书生估计也是有点儿失眠气,当头一个枕头扔过去,这时候他是一点儿没考虑蛮二子怒起来足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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