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得挺好的吧”麦迪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用这样生硬的问候。可是刚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这些年老同学们过来多多少少也会提起她,她的丈夫在两年前的全球金融风暴中破产最后顶不住压力自杀,留下她和在澳大利亚留学的孩子,一个女人独自生活还要供孩子在澳大利亚留学,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挺好的,刚辞去北京的工作,准备去澳大利亚”她依然淡淡地说,没有听出生活的苦涩,也没有故作的轻松,“听说你一直在山城,这边也挺好的吧?”她也轻轻地问他的现状以示礼貌。
“嗯,挺好的,现在不比当年,山城的生活方式已经进入老年模式,什么都是慢慢的,我挺享受这样缓慢的生活节奏”麦迪尔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试图打破尴尬的局面。
她也故作轻松地说:“真好,我昨天刚回来时也为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吃一惊,还以为来到北海道呢,细细一看的确是咱大山城啊”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完早餐两个人沿红星路向北走,路过一中门前时从里面传来一阵打铃声,几个迟到的学生慌忙跑进学校。
“要进去看一看吗?”麦迪尔向她提议。
“会让我们进去吗?我记得一中管理挺严的”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麦迪尔。
“我去问问,你在这里等一下”说完,麦迪尔便向守门的保安走去,只见他跟保安说一会儿后向这边招手示意她过来。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走在干净的校道,她一边数脚下的铺路砖一边问麦迪尔。
“我说我们是老校友,从国外回来,特地来看看母校,还给保安看身份证,他就让我们进来了”麦迪尔看看右边的塑胶运动场说。运动场边缘已经加上一圈铁质围网,麦迪尔想起高中那会儿体育课踢足球由于没有围网总把球踢到校道上来。
校道另一边是教学楼,阵阵晨读声传来,响彻整个校园。“不知道我们高三的那个教室现在还有没有在用?”她停住脚步,遥望七楼右边角的教室说。
“很难说,听说现在学生人数太少,从高一到高三的全部学生都集中到这栋教学楼,即便如此还有很多教室空着,说不定因为太高,我们的教室都空置了呢”麦迪尔也抬头看向七楼说:“我们去看看吧”说完两个人像多年前的很多次,并排走向教学楼。
从一楼到六楼,每层楼靠近右边楼梯口的教室都改造成活动室,里面放了各种书籍和活动用具,还有几台电脑。他们曾经的教室就在七楼靠近右边楼梯口处,照这样的安排也应该改造成活动室了,走在楼梯上,他们心中难免有点失望。从楼梯道看上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教室并没有改变,还是一个在使用的教室,朗朗的书声从窗口传来,一切都像回到了17年前,那时的他们也那么年轻,每天早早来到这个教室背文言文和英语单词。
两个人相视,一句“唯有爱和文字不可负”同时脱口而出,不禁都笑了。
记忆像朗朗的书声一样飘进空气中,那些年这个教室记录了太多年轻的故事,两个人都热爱文学,“唯有爱和文字不可负”是当年的约定。
“最终还是我负了,你现在已是报社编辑,而我早已忘记上次拿笔写字是什么时候”麦迪尔一边说一边跨上最高的一级台阶,说完才想起她已经辞职。
“只是工作罢了,这跟我们当年所说的文字终究相去甚远”她轻轻地说,声音中带有一点唏嘘。
两个人都只说了文字,小心翼翼地没有提及爱情。
“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这个栏杆前争论北岛的《一切》写得好还是舒婷的《这也是一切》写得好吗?”麦迪尔走到走廊栏杆前说。
“记得呀,你说北岛写得好,却怎么也说不出理由,我说舒婷写得好,她写的世界是温馨、和谐的,不像北岛的那么冰冷、残酷,你却说世界本来就是冰冷、残酷的,我来气了,对你喊:‘那我就对你冰冷、残酷的,再也不理你’,你的态度立刻来个180度大转弯,连连称赞舒婷写得好”她一边说一边向栏杆走来,一阵风吹起她的发。
“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麦迪尔转向她说:“有一次你咳嗽,我早早来到教室悄悄地把一瓶止咳糖浆放进你的抽屉,结果那天调座位,我一直都不确定你是不是看到了”。
“我看到了呀”她也看向麦迪尔,毫不意外地说。
“你知道是我放进去的?我确认过当时没人呀”麦迪尔惊讶地说。
“你的字丑得这么特别,一看就知道了”她故意用嘲弄的语气说,却忍不住笑出声,麦迪尔也跟着笑起来。
多年之后再想起往事总叫人回味。
他们继续沿走廊慢慢走,七楼只有三个班,第四个教室已经改造成活动室,第五个房间则是办公室,之后的教室都空着,却很干净,一点杂物也没有。
尴尬的气氛终于消失了,两人在教学楼七楼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过青葱记忆里的故事场景。
那些单纯的、疯狂的、充满欢笑的岁月就算经过很长久的时光后仍然记忆犹新。有些人终将走散,有些诺言再也没有机会实现,可是彼此的约定却一直都在心中,随时都能为你记起——唯有爱和文字不可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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