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院书室一片萧索之气,笼华转过门厅玄关,看到一个幽暗的内廊,竟连长明灯也没有一盏。笼华试探着向里前行,终于来到一扇木门前。笼华的心狂跳,眼睛酸涩,似乎又要落泪,忙深吸一口气,轻轻叩门。无人应答,笼华试着推门,吱呀一声,房门洞开,里间一片昏黄。笼华慢慢迈步进去,转过门屏,里间光线依旧昏暗,一时竟看不出边际。
笼华终于看到萧黯抱膝坐在床榻上,正看着她。笼华泪水霎时落下,急步奔过去,抱着他的双腿,伏身哽咽道:“我真该死,说了那么多混帐话。那不是我心中所想。我不想伤你,伤了你比伤了自己还让我痛苦。”萧黯泪水也落了下来。
笼华依然痛悔的说:“我立誓今生定要保护你,可我竟伤了你的心,我不能原谅自己。”
萧黯用手抚摸笼华头发,含泪道:“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你不能离开我。”
笼华扑到萧黯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会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谁也不能代替你。我不会再伤你的心,我会改,我会越来越好,为了你,我会越来越好。”
萧黯埋在她的发丝里,紧拥着她的身体,轻声说:“笼华,我为你做的最疯狂的事,就是改变了我自己。你是仙也好,是魔也好,都不能离开我。”笼华贴着萧黯的脸颊,已泣不成声。他们心底最希望对方说出的话,在自己放下之后,竟都能听到。
清晨已经来临,天依然阴沉,风雨愈加大了,一声声撞击着内书房腐朽的窗棂。窗内的他们,和衣相拥酣睡,脸上带着尤有泪痕的笑意,这也许是世上最香甜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笼华悠然转醒,睁开眼只见满目的灰幕帷帐。她眨眨眼睛,终于看清自己正卧在书室的床榻上,她手中紧握着一物,仔细一看正是萧黯昨晚所穿的衣衫,他人却已不见踪影。笼华走下床榻,掀起帷帐走了出来,只见书室四壁简陋。笼华走向窗格,透过竹帘,见窗外雨雾重重,几乎难辨晨昏。
笼华正自恍惚,身后传来了问安声。笼华回首便见秋妫正笑意盈盈的行礼。秋妫笑道:“郡王晨起便去了州府,特嘱咐奴妾等莫惊动夫人。”
“现在是几时了?”笼华扶着秋妫的手坐在坐塌上后问。
“快到申时了。”
“南瑶的手怎样了?”
“医师一直侍候到午间才回,说是无大碍,慢慢调养两月便痊愈了。”
笼华不再说话,秋妫带宫女服侍笼华洗漱沐浴。洗浴更衣毕,一身素衣的笼华落坐在书案座榻上,只见案角摆着一册《妙法莲华经》,书卷已经泛黄破旧。笼华用手指按了按翻卷的页角。又去抚摸案上放置的木笔筒,里面放着几支半旧的兔毫笔,笔筒旁放置一方端方无华的石砚。色色东西俱是半旧,却是清爽干净,一看就是常用之物。遂问秋妫,晋南王平日是否常来。秋妫便笑答,在夫人进宫前,这书室正是晋南王常住之地。
笼华抬首打量内室,灰麻葛帐,木壁泥地,粗陶供瓶,书卷累累。笼华想象萧黯平日在书室中的样子,想他闭目打坐的样子,想他专注读书的样子,又想他皱眉的样子。她不喜欢他皱眉,她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是个神采奕奕、无忧无虑的英俊郎君。笼华心中满是甜蜜与爱怜,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如此清苦,如此孤单。以后不会了,她不会让他受苦,不会让他再皱眉。她要保护他,也要保护身边其他人。此后不久,中殿夫人执掌王府内院,金符宫换了一番新的气象。
金符宫内苑的金橘熟了,一簇簇累累的挂在枝头。笼华常来橘园散步,这日,萧黯诸事结束的早,也寻她到橘园。刚进橘园,就闻一阵清暖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然后就见满眼的绿枝上累累的金色果实。这让他想起建康东阳门里的橘台所,每到秋季也是这番景象。故乡建康有太多旧事,他从不敢回想碰触。现在,他终于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穿着蜜合色绣袍的她正站在树下,已经看到他走进。她的双目、脸庞、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笑意。萧黯也对她温柔一笑,赧然一如当年那个单薄的少年。笼华快步向他走来。他在原地看她越走越近,直到抱住他的脖颈扑进他的怀里。
他抱拥着她,听她在他耳边轻语:“萧郎,他们在看我们。”
“谁?宫人?神佛?”萧黯温柔的笑问。
“谁都没有关系,让他们看吧。”她压低着声音,却盖不住声音中的快活。
“笼华,我们明天就去阳山吧,就我们两个。”萧黯轻声说。
笼华在他耳边轻柔答应,萧黯环抱住她的身躯,仿佛拥抱住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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