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确看柳敬礼道:“五郎,你可愿往?”柳敬礼自幼好勇逞强,有湘东恶少之名,原也是气血方刚,如何能不接这话。他干脆答道:“永安侯若马身上朱雀航,我马头必也至!”
自此,几路援军暂时整合一处,主帅常轮流于几营中济济一堂,商议进兵之策。这晚会于东营萧确帐中,众说纷纭,各有对策,一时不能统一,更不能断出何策更好。座中康州刺史徐子瞻听众人乱言纷纷,忍无可忍出言道:“鄱阳王世子所言查找缺口攻贼不备,攻贼不守之策。永安侯以勇制怯,以多制少,蚁附攻城之策。以此时兵势都未保万全。想去岁十月,侯景带几千羯胡贼众兵临城下。时京城六门戍卫两万人,皇城禁军六千人,东宫及永福省乃至各门阀府邸亲兵部曲至少过万人,再加上外有援军二十万,怎地就兵败如山倒。因两字之祸,一是逃,二是降。西石头陪城与西州城,北白下与同泰寺,东府城,俱是因主帅兵将或逃或降而陷落。若再究这逃、降二字之后,竟只有一字,是惧!为何俱,为何怯,因我南朝太久未见血光,因贼兵残忍屠杀。因圣上与亲族困于宫城,生死未卜,贼兵又故布疑乱,今日说圣上崩,明日说皇太子薨,后日又说大司马逝,不说军心,只怕诸位之心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贼兵此时,却已招募京城罪犯奴隶为兵员,全予免贱籍,只要有战功即刻升迁,又慷慨供给,纵兵于城中劫掠。这些人当然誓死效忠侯景,岂能不军心大盛。维今此时,我们兵力占优,且为正义王师,此时需要做的正是重震军心,重整各营秩序。各路兵将若有必胜之心,刚才诸公之计,随便择一个齐力为之,台城均可救。”
众将帅均为一方诸侯豪帅,浴血多日,岂能听徐子瞻这初进战场,南蛮边陲一青年州君所言。中间便有将帅不耐烦道:“说得容易,如何提振军心?”
徐子瞻朗声道:“传令十路,说圣上已于台城中发旨,号令众军齐力绞杀侯景逆贼和所部戎羯兵。再传旨内城,说圣上旨,只要侯贼首籍落下,将大赦附逆众兵。到时我军心必大盛,侯景军心必大乱。我等各部出兵,贼自易平。”
徐子瞻此话一出,众皆惊愕。有直言者出声斥骂徐子瞻:“竖子竟有矫诏之心!想做乱臣贼子吗?”
萧黯与徐子瞻俱是一惊,萧黯欲出言维护,萧方等却阻止他。
在众人逼迫下,徐子瞻双膝跪地,以大礼北拜,口中省罪:“罪臣徐子瞻,救驾心切,一时失言。吾以东海徐氏列祖列宗名姓起誓,并无欺君不臣之心!”
经此一节,众路军帅也便各自散去了。临行前,萧确拉徐子瞻手臂道:“徐州君,本侯定想法让矫诏变为真诏!”
然而,此时皇城已被隔绝,与外界信息不通多日。萧确之前也试了各种办法打通消息,终无法达成。此时,帐下参军夏侯云重心生一计,献与萧确。随后,两人佯生口角,萧确以鞭刑痛打夏侯云重,夏侯云重连夜带所部亲兵部曲数十人,假意投降侯景去了。后来湘东王世子萧方等得知,担心夏侯云重使计中之计,顺势真降了侯景。萧确听闻大笑道,堂兄不知云重,云重必不负我。
夏侯云重去后某一日晨晓,萧黯于大帐中突闻鼓噪之声,声音甚是整齐,虽不巨大,却连绵不绝。萧黯忙穿衣出帐去看,见营中诸将士也不知何事,纷纷出帐观看。只听鼓噪之声自北岸皇城方向传来,似金属巨石撞击之声,整齐有度,声势浩大。萧黯露出笑容,心中明白是夏侯云重进台城了,台城终于知道外面勤王大军已至。正通过此鼓噪,遥遥告知城外王师,皇帝陛下安,台城斗志尚在。萧黯泪水蒙上双眼,双膝跪下,朝北遥拜。很快,建康周围所屯王师,俱已感知,顿时各营沸腾,流泪欢呼,都道陛下安,天下便安。
将帅中有激进者提议马上带兵杀入京城。萧确与萧黯安抚众将,云待夏侯云重带圣旨返回,再整合全部兵力,方能一举收复京城。
五日后,夏侯云重孤身一人一身风霜返回东营。萧黯闻说后,忙起身去往东营萧确处。到后得知,夏侯云重携圣旨讨贼诏,自北逃出京城。自北方绕过钟山,夜行昼伏,步行返回东营。此行往返俱是艰险,然终为几近绝境的台城带去希望,也为城外屯军带来圣旨明诏。夏侯云重已被圣上亲封直将军,言圣上身体精神尚佳,谕各皇子皇孙众臣勿念。又言台城能在众贼包围下支持日久,都是大司马羊侃率众苦苦支撑,可惜,大司马羊侃上月末病逝。如今是太子与云杜侯率军抵抗。
众人皆知,云杜侯柳津正是大都督柳仲礼之父,士大夫老父尚带兵抗敌,都督柳仲礼岂能不重燃斗志。夏侯云重又言朱异已逝。众人听闻大快道,这奸臣禄蠹,到底是死了。夏侯云重又说及台城内惨状,粮米已绝,守城众官兵,上至公卿下至兵卒,以鼠雀人肉为食,已近绝境。萧黯听说此言,心如刀绞,当下泪已下来。萧确恨道,此次必重整旗鼓,拿下京城,誓杀跛贼!
皇帝讨贼诏传遍众军,士气为之大震。十万兵马集结,兵势甚盛。正合此时,一朝渡河,驱逐胡掳,收复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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