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甚至她都不曾离开过柏林,那么现在呢?她是否能嗅到空气中山雨欲来的气息?她可想得到即将发生在她的故土上的未来?
我对她点头一笑,擦身而过。
安娜在我身后喊道:“安迪,路上小心。”
我向后挥挥手。
这个下午,我提交了总结报告,提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所有的家具都盖上了白色的大坯布,一片离别的肃穆。
我提着早上就放在门边的两个大箱子往外走,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匆匆跳下军车,司机大叔从前面把我的箱子扔下来,他声若洪钟:“小子,你是个军人,怎么像个姑娘似的带这么多东西!”
我会心地笑了笑,把满满两大箱的行李交给了门侍。
“小心,”我嘱咐道,“其中这个箱子是不能压的,里面有我的小提琴。”
“是的,先生。”
想起了什么,我又匆匆返回自己的那间小小的卧室,后来的两年我虽然一直住在阿德里安的偏卧室,睡在他的床上,但这间房子却一直给我保留着,我偶尔会在这里拉一拉琴,总觉得比琴房里的感觉来的舒服。
掀开盖布,我往冰凉凉的枕头底下一摸,取出一本黑色皮革制的精装书,金色的花体字写着熟悉的《呼啸山庄》,那个年代,看小说的都是资本家的夫人小姐,和这种肃穆的黑色真不搭调。
“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
我轻轻地把书抱进胸口,亲吻着扉页,就像那些犹疑自卑的日子里所作的一样,就像亲吻圣经的教徒。
时间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信仰,也不能改变我的爱情,现在的我,爱他只会是越来越多。
“将军呢?”我问从阿德里安的卧室里出来的几个小姑娘,她们正在把漂亮的瓷器打包搬出。
“上了三楼。”她们冲我行了个礼,又匆匆忙忙干活去了。
我缓步上着楼梯,渐渐听到叮咚的钢琴声犹如泉水。
推开琴房的大门,视野一片开阔。三楼这个偌大的琴房中,就只摆着一架漂亮的俄国产的白色三角琴。
日光已经偏斜,把人弹琴的影子拉得很长。
e大调的《离别》,我暗暗笑了,这个人还是这么喜欢肖邦。
我走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换一首亲爱的,你又不是要和我离别。”我环过他的腰在琴键上蹦了几个音,“你最喜欢的钢琴版的《军队》怎么样?约德尔少将,出征的时候怎么能这么伤感。”
我恶意地舔着他的耳垂,他笑着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比星星还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感了,新鲜出炉的安迪洛尔少尉?”
他任由我从后面抱着他,美丽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黑白的琴键上舞蹈,琴声如鸟鸣如幽泉,如花开春日如少女细语,婉转柔媚,迤逦多情。
旋律浪漫色彩瑰丽。
正是肖邦的第2号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粉红色梦幻。
我想起最初的最初,我就是被那一双带着异常美感的手而勾起了无限的向往,那首未能演奏到底的浪漫曲中途被雄心壮志的《英雄》取代,这一次,华丽地落下了尾音。
“为什么弹这首曲子,你会喜欢这样的音乐?”
他看着我不说话,宝石一样的蓝色大眼睛闪啊闪的,闪的我眼都花了,他一脸欠扁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我不告诉你,你猜啊。
这家伙是越过越白痴,你不说,我才懒得猜呢。
在他脸上美美地香了一下,把手套递给他,“车都在下面等着了,走吧。”
他站起来,合上了琴盖,手指在上面流连了一瞬间,我笑道:“可惜了,虽然你能带上几节车厢的东西,这个家伙却是带不走的。”
他笑笑:“本来就不想带。”
这种语气,似曾相识。
那个初吻的夜晚,我问他:
“您很爱您的姐姐?”
他看着我,惊讶,困扰,然后云淡风轻:“不,完全不爱。”
这一刻,看不懂他的喜怒哀乐,我却为他的默然垂首心头一动。
他忽然转过头来,淡淡地看进我的眼睛:
“你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嗯?”
“那一年的平安夜,我问你真的会不会走的时候你回答我的话。”
我愕然,记忆里初拥的悸动刻骨铭心,那誓言就像一枚时光的飞矢,贯穿过去与未来,原来他一直记得。
“我喜欢你,所以我想留在你身边,只要是我活着的时间,我就要尽我所能地待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因为我喜欢你。”
他的犹如蝶翼的睫毛不可察觉地颤了颤,额发已经长至脸颊。他从我身旁走过,用轻到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希望你永远记得说过的话。”
我的确永远记得。
车队以私家出行的形式驶出了柏林市区,经过威廉大街,舒内豪森街,远远看得见勃兰登堡门和菩提树下大街浓密的林荫。车队经过施普雷河岸的时候灯火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水面的波光一阵一阵,把记忆越推越远。
第二十九章
车队在黎明抵达靠近德波边境的格雷威茨镇,下榻在一所白色的度假别墅内。
阿德里安从下车之后就一直陷入了连番的参谋部秘密会议中,直到晚上才回来。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撑着额头坐在高大的黑色皮椅里,静静地休憩着如同一只拢翅的飞鸟。
“这是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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