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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鹿阖着眼睛睁开,垂着眼脸,笑道:“回去,是啊,爹娘都在府里等我回去了。”
不等蒋怀莲开口,她又笑道:“依着阿娘的性子,昨天该去东郊的,怕是阿爹劝住了。她们在等我,等我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凡事当知道进退,晓得利弊,不为一文而失千金。阿爹是聪明人,要是她愿意,一定能滴水不漏,让梁丘木一家万劫不复。”月鹿的嘴角继续扯开,显出一丝孤愤,“可惜她不会在意,笔墨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件东西。牲口行多的是比她乖巧比她懂事的牲口。”
她晃晃头:“她就算出手,也不是为笔墨一条命。大抵看我鼻青脸肿,面上不说,心里估计也是生气的,少不得让梁丘木家吃大亏,没准还悄无声息的弄死他家。毕竟她说过,可留君子仇,不存小人怨。”
蒋怀莲看她笑着渗人,连忙说:“那不正好,小娘子这样回去,夫人和主家必定要心疼的。”
“不好,不好。”月鹿晃晃头,“娘亲说,堂堂之军,正正是旗。世间阴陋诡计都要陈列于暴阳之下,使其摧枯拉朽,让人敬畏而非恐惧。”
顺心一个小奴婢,最怕官老爷,看着情况不妙,连忙加入劝诫:“那就回去禀报夫人,让夫人把那个...那个叫什么木头的抓起来。”
张月鹿满满闭上眼睛,到了府衙少不了折腾,养养精气神也好。
《律》言:奴婢贱人,律比畜产。
娘亲一贯埋怨自己待下太过宽宠,少不得有借机敲打考验自己的意思,否则不会让阿爹劝下来。
马车里面沉默到显得外面吵杂——“停车!”
马车还未挺稳,车门就猛然被拉开,赵青君满身的怒气在看见月鹿脸上的青紫也消退,心疼的说:“先跟娘亲回家,凡事好商量。”
月鹿摇摇头。
赵青君叹了口口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娘亲也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月鹿点点头。
赵青君以为她服软,连忙劝道:“这不是小事情,要好好计较一番。你先跟我回去......”
“娘亲。”张月鹿突然出声,“你熟读律法,必定知道。良人殴杀他人奴婢,徒三年。故杀他人奴婢,流三千里。”
赵青君见着有些陌生的女儿,隐隐约约她此刻的样子似乎很像幼时模样。
“良人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赵青君眉头一皱,女儿这是在怨自己,当初没有放良。“你既然知晓律法,那‘八议三请二减,赎情官当’也该知道的!”
八议: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的故旧)、议贤(“有大德行”者)、议能(有大才艺)、议功(大功勋)、议贵(三品以上职事官及有一品爵者)、议勤(有大勤劳)、议宾(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者)。
二请:皇太子妃大功以上亲属、二是应议者期以上亲属及孙、三是五品以上官爵。
二减:一是六品、七品官员;二是上述得“请”者的直系亲属以及兄弟、姐妹和妻。
赎情:一是八品、九品官员;三是六品、七品官员的直系亲属和妻。此外,还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妾。
官当:指官员犯罪,可以用官品抵当。
这些都是可以减免罪罚的条例。
张月鹿点头道:“儿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不平的,八议三请二减,赎情官当。真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那你还要去!”赵青君真是恨铁不成钢,八年锻打,就是块顽石也该磨圆了。
张月鹿一拱手,认真的答道:“儿一定要去的。不求斩杀梁丘木,哪怕流放三千里打了折扣,儿也要去。”
赵青君恨不得把这榆木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纸砚抬起头,望着少主人那种青肿的脸...笑意盈盈散发着怒气。当年也是这样含泪温柔浅笑着握住自己的手。昨夜撕心裂肺哭泣好像还在耳边,那样无声无息的流泪,疼的人心慌。
没有变,她一直没有变。
“那为什么要去?”
张月鹿仰起头,透着车窗往外头看,青天白日,真是好天气。
“儿要去求个心安。”月鹿的瞳孔里头迸出一些光,“儿要去看看,这天子脚下,明府堂上。这样不平的律法,是不是都做不了数!”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天子脚下,清官明断,他梁丘木还能逃脱!”
我不怨这律法不平,不怨娘亲当初没有放良。
我只是想看看,这样不平的律法,是不是都不是实践!
我想看看,这太平盛世是不是全是虚妄!
要是这不平的律法可以执行,那我就去改这律法!
要是这不平的律法不能执行,那我就去改这世道!
张月鹿按着胸口,里面有跳动鼓舞的声音,激扬振奋,像出征的战歌。
真好,这前前后后三四十年光阴,到底还不曾冷了这份肝胆!
她笑着握住赵青君的手,暖暖的笑道:“娘亲,不问结果,我只是想求个俯仰无愧。”
赵青君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心善。虽然要闹出风波,但也算不得大事情,凭自己的人脉手腕不怕摆不平。何况...这位梁公子未免太张狂了,欺我纪国公府无人吗!
见着娘亲态度软和下来,张月鹿又哀求了几句。赵青君拗不过她,留下府中驯养的悍仆健奴,护卫着一行人往长安府衙去。
马车门缓缓关上,张月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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