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店里依旧是一片夜不能寐、寝不安席的景象,夜似乎只是用来摩挲抚慰的,睡眠已变得无关紧要。我手背上的伤开始结痂,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远处,一个按摩员正无聊地陪着客人谈心,在她身后是一个绿色的公用电话,另一个按摩员正满心投入地打着电话,这么晚了也不知她会打给谁,她用的那张盗版国际电话卡正是以前从何刚手里买来的。
突然,一阵噪杂声打破了沉寂,声音从按摩间那边传来,紧接着一个粗犷的男声冒了出来,男人的吼声越来越大,话语里还夹带着韩国话。这时,严佳佳跌跌撞撞地跑到前台,她是来这里求救的。
“快点儿来人啊,那个韩国人要打小峰了。”严佳佳慌张地喊道。
我闻听后,派一个员工火速上楼找马场过来,然后和佟生、文涛直奔按摩间跑去。
只见按摩间前面的走廊上已经聚满人,一个穿着浴衣的高大男人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他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正被身旁的同伴劝阻着。相比之下,瘦弱的小峰已经被涌上来的姐妹围住,性情倔强的她仍一脸不服地反驳着对方,以至于那个高个子挣开同伴再次冲杀上来。我和佟生见状连忙上前阻止,一群人又推搡拉扯在一起,场面已乱作一团。
小峰仍在人群里骂着对方,他被大个子一脚踹在腿上,险些倒了下去。人群里,我的手不知被谁蹭了一下,我“啊呀”一声,只感到一阵剧痛传来,伤口处的结痂已被掀开了,血顿时从结痂里涌出,我连忙捂住伤口退下阵来,此时马场和晚班的经理已经赶到。
由于管理者的介入,这件事马上被平息下来。事后听严佳佳说那个韩国客人太过挑剔,小峰才对他出言不逊的,结果把他惹怒了,这才发生争执。我看着自己的左手,本来即将痊愈的伤口现在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愈合,想来真是晦气。
清早,我和文涛正准备离开时,碰巧看见松岛跌坐在廊道的鞋柜旁。两人上前想将他扶起,可松岛却坐在地上连连摆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们走吧。”
我见他状况不妙,硬要拉他起来。
“说了我没事的,不用你们管,快走吧。”
松岛的言语里带着恼怒,看来我的执意让他感到不快。我示意文涛马上离开,临走时,我瞥了一眼松岛,他的额头沁出了豆大的汗水。
最近松岛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他的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明显看出他步履蹒跚,走路吃力的样子,本来老态龙钟的面孔此时更显苍老。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患病了。就在几天前的早上,我在下班时看见松岛站在楼梯前原地晃动着身子,迟迟不见他迈上楼梯。
“辛苦了。”我随口说道,便从他身旁绕过,轻快地上了楼梯。
“辛苦了。”松岛和以往一样,大声地回应道。
他晃动着身体,举棋不定。不知是因为被我看见了还是因为什么,他晃动的幅度更大,原地踏步的频率更快了。似乎是欲上楼梯却无力将腿抬起。
“那,我先走了。”我站在楼梯中央回望着说道。
他的脚丝毫没有抬起来的意思,身体的动作显得更加奇怪了。
“真是辛苦了。”松岛沙哑的声音好似从嗓眼儿里挤出,这回他喊得更大声了,以至声音有些走调。
我突然意识到了老松岛的尴尬,连忙快走几步离开了。当我上了大街,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后,再回头望向那个地下口,松岛还没有走出来。
就在松岛跌倒那天的当晚,马场说松岛突然告假了,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是,早川被安排替代松岛的浴场工作。在中国工友中,没有几人喜欢做浴场工作。大家都觉得洗刷浴场和桑拿房是件单调、无聊的差事,而且长时间在湿漉漉的环境下,身体会觉得不适。松岛的告假的确把大家闪了一下,因为凡是做过浴场的人谁都不想成为松岛的替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会想起这个平时认真敬业却似有若无的松岛。
松岛已经一连三天没来上班了。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早川一直在负责浴场的工作。
第四天,松岛来了,手里竟多了一条拐杖,看来他的腿的确出了问题,我想起了不久前他在楼梯口的样子,那时候他的腿已经到了无力抬起的地步了。提起浴场的工作,其他的不说,每天早上仅仅把洗涤公司运来的几大包毛巾扛到机房,就要往返数趟,一个人每回只能扛起一个包袱,每天的毛巾包至少有六个,以松岛目前的身体真的可以继续工作吗,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马场,而马场的回答更是让我无言以对。
“松岛执意说自己没问题,我总不能强制地让他回家吧。”
的确,马场没必要去阻止一个身体状况不佳却仍要继续工作的员工,员工自认为身体没问题,管理者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除非他自己累倒在工作场上。也许松岛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停止工作意味着收入的减少,而失去工作意味着没了收入,这样也就失去了生活的保障。要死也要死在职场上,也许有此情节的日本人不在少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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