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满是苦涩,笑容尽是沧桑。
一双黑黢黢满是皱纹的手放在戚茹面前,手背是灰尘,指甲里是泥土。大叔毫不介意,翻过手心给戚茹看:“瞧见没有,我手心这块疤是以前不好好学习被老师打的,就这一块,你再看看手背。好好念书,一定要好好念书。”
他大字不识几个,没有工作单位要他,能来工地上工作,混个温饱饿不死,已经是上天给他的照拂。他努力过,挣扎过,可努力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命中注定他要在工地上奉献一辈子。
不能再奢求更多,哪里敢奢求更多。
“叔,你也有小孩吧。”
提到这个,男人来了精神,原本混沌的双眼有了一丝神采,可惜很快暗淡下去。
“有,有个男娃。下半年就该念初一了,皮得很,不爱念书,成绩也不好。”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可是家里连辅导资料和课外书都买不起。上有老下有下,还有个病重的妻子要养活,同学们奋笔疾书写大量习题的时候,儿子只能抱着几本课本发呆。课本总有看腻的一天,看腻了,也就没了心思念书。
“一时不好不代表一世不好,男孩子皮些也正常。等他念了初中高中,就有自觉了。”戚茹干巴巴安慰道。
“上学?我倒是想让他上……”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戚茹已然猜到了结局。
男人强撑起一个笑容,对戚茹挥挥手:“没什么好说的,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行了,你走吧,我还有几十车的水泥要运。谢谢你的水。”多推几车水泥就多一天的饭钱,妻子能多买几盒药,儿子可以多买几本书。他没有多少时间闲聊。
戚茹看着他推车离开,去水泥堆装了满满一车,运往砌墙工人处。周围的工友和他并无太大区别,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有点茫然,有点麻木,眼里看不见神采,机械地重复每一个动作。
徐宏在工地大门口等候戚茹,见她若有所思,叹了口气。
回到家中,戚茹没有立刻练琴,她花了一个小时回想那位工人的表情,最终决定,她的《病中吟》除了挣扎之外,还要拉出一丝希望。
第29章
考级在四月底,春暖花开,春意渐浓,戚茹再一次去了省会。这一回,没有遇到卢伟乔,也没有看见江潮生。
一把二胡拉出三四种不同的情感是常有的事,八级要求考生对于二胡的韵味有初步的体会,演奏途中能发挥较强的主动性。戚茹将这种主动性发挥到了她能做到的极限。
原本沉闷的曲风在结尾处陡然转变,技巧还是那些技巧,弓法还是那些弓法,戚茹有意通过改变音长转变了曲风,硬是让人从压抑中听出了一丝希望。
“能问一下你结尾处为什么将调子升高,转变情感吗?”
“人只要活着,就迟早会有所改变。我相信逆境不会永远存在。”有时候因为新生命的降临,有时候因为老人家的离开。当那位推水泥车的工人意识到他儿子会和他走上一样的老路时,他也许就会离开工地,用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去创造另一种价值。
过程很顺利,结局很满意。带着评委老师给她的祝福,戚茹又迎来了五月中旬的选拔考。
依旧是全市联考,只不过人数变少,不管是下属县城的还是农村的,符合资格的考生通通来到市里,住进了临时安排的宿舍。考试地点在市区的各大初中,四中也是一个考点,可容纳九十位来自其他地方的考生。其余的考生被分在其他初中,四中地少人也少,加上本校的学生,只能安排九十个。
选拔考当天,初一放假,所有教室被征用为考场。小黄和小绿偷偷溜了两节自习课,买了牛奶和面包躲在考场外等戚茹出来。
因为上学期被老师抓包,戚茹事后狠狠批了他们一通。按理来说,他们两不应该怕一个女孩子,毕竟他们从小混到大,在四中没几个学生敢惹他们。一班那位狂少听说两人最近安分守己,还特意来嘲讽了一番,这让小黄小绿很没面子。
本想不理会戚茹,晾她两天,可戚茹突然示弱,倒让他们慌了手脚。
“你们都知道,我在班里不招人待见,只有你们两愿意和我说说话,让我不至于连个聊天的朋友都没有。大家知道我是你们罩着的,都不敢来欺负我,我很感激你们,可是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你们不和我考在一起,以后就没人罩我了。”
小黄闻言有些苦恼。他以前一直欺压弱小,从未保护弱小。好不容易有个娇弱的戚茹愿意让他罩着,寒暑假还能掩护他去网吧,一年不到就要分开,当老大的瘾还没过足呢。
小绿依旧是面瘫脸,只是眼珠子转了转。
戚茹再接再厉,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们家穷,根本交不起保护费。一中虽然学风好,可不代表没有混混,没有大姐大。万一有人看我不顺眼,也许哪天我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好歹三年同窗,你们能不能再帮帮我?”
小黄摸摸自己的狮子毛,回想起当初戚茹夸他‘颇有狮子王风范’的话,咬了咬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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