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华,期期不见有欺,帝祚有为,紫宫无处置恻隐……』
征和二十六年十二月,定王兵发大夜,是为战始;
二十七年三月,宸极帝姬入帐,梁夜全面开战;
那些血光遍地的日子里,两国内外,在王孙诸侯,莫不为争寸土而屠戮江山时,天地之间,唯有一人,敛一双清明瞳眸,目之所及,全在江山权力之外。
——二十七年月夕,修罗世子姬格,登雪顶,以生辰之名,清宴梁室王孙,三巡过,恰风雪如瀑,唯见其叹罢举目贵胄,执一手铁画银钩,书刻二十七行辞赋于飞白亭晏清石壁,歇狂一笔,写尽春秋。
那一年,那一阕名动天下的《哀苍生赋》书就之时,修罗世子恰十九岁,未及弱冠。
启筵前,草庐赤梅边上的飞白亭里,伊祁箬看着依稀已为风霜有所侵蚀的晏清石壁,抬了抬手,却终究没有触碰上去。
心头一窒,姬格摇摇头,沉声道:“这不过是一面石壁。”
伊祁箬敛了敛遮面,侧身而去,抬眼正好看到远处正同嘉冕王闲话的永绶殿下。
目光一时便有些凄迷,她朝重华的方向示意,姬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听她道:“他一直不明白的事——所有人都不明白的事,其实只要一句话,便能解释。”
那个全天下都不明白的问题——为何,宸极帝姬迟迟不允修罗世子之婚。
收回视线,眼眸里逸着清淡笑意,她看着他,清澈洁净,吐字铿锵:“世子之格,如雪;我之心,如血。”
其后,太史令笔下曾记,雪顶永安四年,洗冬宴,一改清致,别有滟情。
“说来,端嘉将至及笄,似乎还未尝议婚罢?”
宴上,忠信王福至心灵的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却瞬息聚齐了许多人的目光。
重华看了看伊祁箬,又看了看右面帝姬下首第一位上的世子,嘴角勾起淡漠一笑,执杯玩味道:“怎么,连王此意,便是有心为端嘉筹谋了?”
连华收敛了八分雷霆,却自有一番狠戾根骨,淡笑道:“明荣太子同长姐皆已故去多年,吾既忝居舅父之位,自然要为端嘉考虑。”
宸极帝姬轻笑一声,淡淡道:“王爷远居覆水,经年少见,难为还记得端嘉的婚事。”
暗含讽刺,稍有心思的人都能听出其中之意,忠信王却是不恼,幽幽移了目光去看宸极帝姬,半晌,饶有深意道:“哈,本王心中记挂的帝姬,可并非夙素一人。”
暧昧隐约,不少人听了这话,目光便不自觉的在对话的两人中间打量开来。
重华才要说话,却瞥见姬格一个制止的眼神,略一顿,便听高位上的天子忽然道:“端嘉皇姐同朕虽是异母姐弟,然朕自问,待长姐之心绝无半分不悌,眼下朕虽未及弱冠亲政,但议婚赐嫁之权,想来还是有的吧?”
一双水汪汪着天真,但满座衣冠,却无一人敢将这小皇帝当做无邪之辈。
连华来了兴致,勾了勾唇角,道:“哦?不知皇上择定的是哪家公子呢?”
伊祁尧故作思考,随即却是悠悠一笑,“不急,皇姐四月及笄,眼下道破,未免过早。诸事,还是要行完及笄礼再议方妥。”
四两拨千斤,委实不像个孩子。
“是么?……”连华似乎想起什么,当他抬眸看向伊祁箬时,宸极帝姬隐隐便猜到他的后话,果真,忠信王也并未让她失望:“呵,许是臣听闻有误,还当我大梁的礼义上,这些事都是宜早不宜晚的,记得那年淋冬宴……”
故作一顿,他笑意深了许多,几近灿烂的边缘,看向宸极帝姬,明知故问:“宸极帝姬,年不过十岁罢?”
征和二十四年上元,先帝曾下旨大宴世家于雪顶,是为淋冬宴,意在为宸极帝姬择婿,却终因一位世子误约未至而无果。紫阙里,但凡见过宸极帝姬同修罗世子的人都说,倘若那年世子璠曾登顶雪巅,那两年之后,本不必再有宸极帝姬配婚千华太子之事。
这些事,虽不像昭怀太子一般是为宸极帝姬的禁忌,但这许多年来,也无人轻易敢提。
那头,不远不近的距离,沐子羽静静的看着伊祁箬,妄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什么。
可是,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眼里石沉大海。
而那边的修罗世子,俨然清明如故。
半晌,宸极帝姬淡淡道:“斯侣不得,悔婚起战……难道,王爷舍得端嘉走本宫的老路吗?”
她的眼角似乎有些弧度,却没人知道她有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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