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行差就错一步,万丈悬崖深渊可埋骨。权谋计策如黑白对弈,招招诛心,下的是自己的棋子,猜的却是对方的后着。因此,最怕有能轻易与自己所思所想不谋而合的人伴在身侧。
微微偏头,陆禾故作深沉道:“尔乃谯县曹孟德耶?”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棠辞与陆禾于会试相遇,一日一夜内共宿一屋,自是揣测出几分对方身份。临交卷出会试考场前,巡逻差役逮了棠辞与陆禾去丁永昌那儿验身,棠辞瞧见陆禾立时面如土色手足无措,心内更笃定几分,自己率先入了隔间验身。在里面喝了一盏茶后,吩咐了丁永昌几句,陆禾验身那关也理所当然地闯过了。
两人就此结缘。
虽说并不知晓也从不过问对方何以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然而两人俱已将彼此视作这条望不见尽头前路迷茫的羊肠小路上惟一推心置腹的好友。
白月斜挂星空,小窗风触鸣琴。
屋内静谧了半晌。
棠辞:“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你帮我收殓尸体罢,葬在九龙山上。”
九龙山,冀州最高的一座山,顶峰处可瞭望俯瞰宫城无疑。
陆禾失神望了她片刻,抿紧嘴唇,苦笑道:“怕是我过几日就要身首异处了,我也没几个闲钱,你托人将我的尸体运回云州梦白学堂即可。”
见陆禾神情凄凄,眉峰微蹙,与平日判若两人,棠辞在床榻上坐起身来,正色问道:“怎么了?”
陆禾这才将那日在宜阳公主府上发生的事从简说来。
“你也是个犯蠢的。我早与你提醒过几次,那何敏才平日里在翰林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两年了还依旧是个编修,少与他来往为好。事发之后,他找你道歉赔礼不曾?”
陆禾摇摇头。
棠辞抱臂嗤笑一声:“这下好了,他将你无辜拽入泥潭,自个儿却逃之夭夭。择友务必慎之又慎,切记切记!”
陆禾长声喟叹,白了她一眼:“木已成舟,你现下教训我过了嘴瘾,可于事无补啊。”
虽然并未真的喝醉,棠辞酒意甚足,两颊绯红,言语更放肆恣睢几分:“当局者迷。照你所说,那宜阳已然知晓你的身份,要杀你不过请长史起草奏折的举手小事,何以直至今日不曾听闻半点风声?莫非你将自己高看作了祭祀牲品,宰杀还得挑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时辰?”
陆禾被棠辞说得脸色忽白忽红,如白绢浸入各色染缸般。诚然与棠辞所说一致,自己近日来深陷恐惧与不安中,思绪堵塞不通,竟连这般显而易见的个中隐情都猜不透彻。只是宜阳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想延邀自己作府中幕僚么,她一介女流,再如何受宠也罢,终究只会沦得下嫁他人的命运归宿,要幕僚作甚?
罢了罢了,夜已深了,柳暗花明又一村,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这张嘴何时能学得伶俐讨巧些,安慰人的话说起来也跟带刺似的。”陆禾蹬掉脚上的靴子,爬到榻上,钻进了靠墙里侧的被褥里。今夜天色已晚,亦不是休沐日,出门归家怕是要闯宵禁,还是在此歇了罢。
棠辞望了她一眼,吹灭红烛,重又躺下去,闭上眼睛,不耐咕哝:“谁安慰你了,我不过是担心你比我早死,万一没人替我收尸怎生是好?”
“你是秦老的门生,何愁无人收尸?”陆禾很是不以为然。
伸手不见五指,静悄悄的,能听见鼻息声。
黑暗中,陆禾听到棠辞轻轻说道:“秦延么……我并不能深信。”
声音太细小,以至于陆禾怔忡了半晌,压制住内心几欲喷薄而出的惊惧呼喝了棠辞几声。
无人应答,陆禾凑近几分,借着流泻的银色月光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听闻呼吸声平缓随和,陆禾失笑一声,伸手为她掖好被角,将脑袋枕回瓷枕上,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次日寅时。
渔僮打着呵欠抱着铜盆,在门外叩门三声,懒散道:“公子,起床了。”
“吱呀”——先后伸出两只皁靴,又有一双白皙细嫩的手接过渔僮怀里的铜盆,往井边汲水洗漱去了。
渔僮两手弯曲举起,依旧维持着执盆的姿势,靠在门扉上,眼睛半闭半睁,人事不省。
“吱呀”——渔僮身体猛地一倾,强行睁开眼睛看向来人,伸出双手,浑浑噩噩道:“公子,时辰不早了,赶紧着收拾仪容罢。”
棠辞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上,不轻不重地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见他龇牙咧嘴地喊疼,好笑道:“这下醒了?伺候我洗漱,伺候得盆丢了都不晓得。”
渔僮揉了揉眼睛,盯了棠辞片刻,疑惑地挠头细想。
清晨寂静,水井辘轳汲水的声音颇为醒耳。
渔僮望向井边熟悉的身影,三两步跑过去扳过那人的肩头,惊呼一声:“陆禾!”
她脸上犹自带着水珠,勾勒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面容,嘴角微勾,坠落一滴晨露:“是我,怎地了?”
渔僮气得浑身发抖,指指陆禾又指指站在原地观望的棠辞,跺脚怒道:“古语云,百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两个大男人……竟……竟然……有这种癖好!”原来公子之前说的不娶媳妇儿当真是这么个意思,气煞我也!
陆禾与棠辞对视一眼,俱都哭笑不得。
宜阳公主府。
虽是禁足,淳祐帝那儿政务繁忙脱不开身来探望安慰女儿,珍珠玛瑙与香料贡茶送了一箱又一箱,足可见宜阳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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