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一怔,猛然抬起了头——就见身旁一株古木离地约有丈余的分叉上,宁摇碧屈了一腿盘坐,另一条腿垂在半空,手扶着另一根分叉,探头俯瞰着下方,因为背着光,看不清他神色,只见他眸子闪闪发亮,有一种灼人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卓昭节仰着头和他对望许久,讷讷的道。
宁摇碧低声道:“我在这儿有会了。”
他仿佛也察觉到这样两人说话不便,一撑树枝,竟直接跳了下来!
“哎呀!”卓昭节一惊,脱口道,“小心!”
然而宁摇碧足尖在树身轻点数下,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的落在她面前,微笑着道:“放心罢,这么点高,我闭着眼睛掉下来也不会有事。”
他今日换了一声黛绿掐金丝锦袍,内穿圆领缥色绸衫,腰束玉带,系着宫绦,足踏云履,仍旧握着柄折扇,虽然面含笑意,却难掩眉宇之间的愁绪。
卓昭节如今也是满腔心事,乍见之下,竟是半晌没能说话,片刻后,还是宁摇碧先道:“我看你从暖房那里过来的,是不是看中了什么珍品?喜欢哪一种?”
“随便看了看。”卓昭节摇了摇头,她知道只要略提一句月光白,宁摇碧一定会设法为自己弄来,可就像义康公主隐晦提到的那样,假如自己不能承受宁摇碧的心意,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何况她对那株月光白也没有喜欢到了要索取的地步。
闻言宁摇碧却是神色一黯,顿了顿才勉强笑道:“是吗?看看也好。”
——卓昭节不知道的是如今宁摇碧想的却恰是相反,宁摇碧想的是:“昭节她明明在暖房里停留良久,怎么可能没有遇见喜欢的花?她不肯告诉我,无非是怕欠我人情……这一回托付表姑提前开宴,与她相见,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
这样默默相对片刻,宁摇碧心烦意乱之下,折扇一开,下意识的摇了几下,卓昭节忍不住道:“如今春寒尚余,你又没出汗,何必动扇子?”
宁摇碧愣了一下,哗啦一下合起折扇,道:“也是。”面色却缓和了下来,心想,昭节她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就听卓昭节继续道:“其实我很奇怪,怎的你和时家五郎君一样,都是天还不必用扇子的时候就带上了?”
“……这个。”宁摇碧面上竟掠过一丝尴尬,他想了想,才干咳一声,道,“你昨天跟着古盼儿,见过时雅风了吗?”
卓昭节道:“没有,与他有关系?”
宁摇碧眼睛看向别处,小声道:“时雅风比我和时五要长上几岁,我和时五年纪还小时,他……嗯,他在长安就很出名,尤其风仪为世人推崇,他有拿扇子的习惯,我和时五那时候看着好,就也学了来,几年下来竟习惯了!”
“…………”卓昭节不禁勾起嘴角,她完全没有想到,霸道如宁摇碧这样的人,居然也有摹仿旁人举止的时候,竟然还将这摹仿来的习惯保持至今——也不知道那位世人仰慕的时二郎君到底风仪如何出众?
宁摇碧拿眼角偷偷瞥着她,低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改掉就是。”
这话让卓昭节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
宁摇碧顿时皱起了眉,看了眼手里的折扇,似乎就要将它丢出去。
“我没有不喜欢。”亏得卓昭节开口了,她缓缓道,“我只是好奇,所以问一问……你别这样,好像我问什么就是不喜欢一样,我是那么挑剔的人么?”
她心想,纵然我是,如今无名无份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对你指手画脚呢?
“你当然不挑剔了!”宁摇碧松了口气,飞快的道,“只是我……”他沉吟片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做过许多不好的事情,闯过很多祸,但因为我祖母的疼爱,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因此和时五、淳于十三一起落下个京中三霸的名号,都说我们三个是纨绔子弟,长安……败类!”
他迟疑着、轻声道,“从前我也不在乎……我向来不在乎旁人的议论,只管自己快活了就是!但现在……我不想拖累你,昭节,我不想叫旁人都议论你看中的是个纨绔、败类之类……卓八……嗯,你八哥说的很对,我不在乎,未必你也不在乎,我不能不管你!”
卓昭节怔住,只觉得心中一痛。
顿了顿,宁摇碧又道:“所以我想了想,若从现在开始改,虽然也许已经迟了,可总比不改要好……你不喜欢的、会给你惹麻烦的地方,我都会改!”
这句话,他说的轻声,却透出九死不悔的坚定!
他慢慢的、近乎乞求的道,“所以你等等我好不好?先不要嫁人好不好?等我改好了,长安没那许多人再议论我的不是……你再嫁给我好不好?”
少年世子眼神清澈而坚定,他带着无限的热情与盼望,并难以掩藏的彷徨恐惧,微握着拳,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忐忑的等着回答。
阿杏和阿梨、初秋、立秋四名使女,从卓昭节发现宁摇碧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站着不动,听到此刻,也不禁动容!
卓昭节迎着宁摇碧的注视,许久无言,就在宁摇碧眼中逐渐浮上苍凉之色时,她忽然蓦然之间泪落纷纷!
“昭节?”宁摇碧慌了,怔怔的问,“我……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这样的话?”
然而卓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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