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押着不情愿的奴仆,让他领着他下到了地窖,找到了被关在酒槽的毋言。以往,寻越专请了一批酿酒匠制酒以宴客,因此造了这一方酒槽储酒,後亡不久,此处就废为一般存乾粮的仓房。
毋言颓丧地窝在那些鼓胀的蔴包袋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他不过是一只无情无感的草人,摆在仓间,徒然地驱逐宵小。
隐孽逼奴仆开锁,走了进去。
感觉空气微动,毋言一怔,却没有气力抬头,看来人一眼,若不是寻奴,他也没必要看。而被押禁後,他就不期待能见到寻奴了,他了解她,她下决心要做的事,绝不反悔。
隐孽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等着。
毋言张开眼,看到地上那不动的影子,这才对上隐孽的视线。
「我以为,你会这样低着头,一辈子。」隐孽说。
毋言漠然。
「无所作为,跟当初那尊草人有何不同?」
他撇开脸,不想理会他。
隐孽看着他那只扭折的伤手,被他放弃似的,软懒地瘫在地上,虫蝇在上头爬,他竟也无力去挥赶。
他皱眉,命令外头的奴仆:「拿一条巾子来。」
他粗鲁地为毋言绑敷伤手。
毋言任他摆布。
见他如此消极,隐孽一气,提着他衣领骂道:「你知道寻奴不想活了吗?」
毋言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
「张开眼!」他打他脸颊。「我在对你说话!张开!」
毋言恼怒地瞪他,伸手要推开他。
隐孽抓他抓得更紧。「对,这一切就是我逼的,我是罪魁祸首,所以你不应该放过我,你要振作起来,斗垮我,好拯救寻奴,不是吗?」
毋言一愣,不懂他怎会说这种话。
「我放你出去。」他又说:「你给我好好保护寻奴。」
外头的仆役听见了,赶紧进来阻止:「大人啊,这要问过夫人啊──」
「出去!」隐孽狰狞着脸喝道,吓得仆役颤颤地後退。
毋言戒备地看他,不信任他。
隐孽读懂这眼神。「你觉得这是陷阱,是吗?」
他点头。
「好。」他乾脆地说:「那你看好。」
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条链子。链子上,有一双一大一小的戒指。他拆了大只的下来,当着毋言的面,缓缓地、慎重地,套在拇指上。
毋言瞠着眼,看到戒面上开满了肥硕饱满的羊脂莲花瓣。他一愕,想起了,寻奴曾说过,肃离给他俩造了一对慾戒,上头满是莲花。
「记得吗?」隐孽举着手,让他看清,说:「那天,在槽厂,我跪着,想为奴戴上,她不肯,她告诉我,她已经没位置容它了。」
毋言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
「我知道你有看到,你一直都是愤恨地看着我。你一定知道这对慾戒。」
不可能。毋言害怕地想。
他……不是死了吗?
看着毋言动摇的表情,隐孽趁胜追击:「对!」他斩钉截铁:「我是,肃离。」
他更不给毋言时间惊讶,也不给他机会熟悉此刻已截然不同的隐孽。他口气含着焦急,催他:「起来,快起来!」
毋言还在旁徨。
「你说过你不会背叛她,是不是?」隐孽问。
毋言恍然,是了,他问过他这麽一句,原来那早已透露了玄机。
隐孽突然放下身段,紧紧握着他的手,一种求救似的力道。他呼了口气,软了语气,沙哑地说:「我只能信任你。」
他甚至像个无助的人,疲弱地哀求他:「求你,好好保护她。」
他红了眼眶。「千万,不要让她乱来。」
「求你……」
「毋言,求你……」
「保护她,让她,平安。」
这声哀求,在静寂的仓间,回荡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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