糕仔润本是一种用糯米粉制成的糕饼,当然,到了穷州,则改用黏性、湿度极佳的水稷粉。将水稷粉炒熟、拌入糖与作料,倒入模子,经过蒸煮,便成了又柔又韧、扎实饱满的糕体。
不同於糕仔的细致易碎,型体固定、耐於运送的糕仔润因此被赋予了教化黎民的使命──吃的东西,谁不愿无偿地嚐上一口?故在糕上押些宣传字样,必定是人人都能看见。
寻家为了提倡水矿的使用习惯,便向糕坊订制一批糕仔润,并请糕模匠量身打造一组字模,写了极白的文字:「山矿水矿俱是好矿乾铜潮铜用了皆同」。每一片发放的糕仔润都印上这般字样,期望令普罗百姓接受水矿的价值。
今日,寻奴由毋言伴着,来到糕坊,却是来改掉这组字模。
寻奴当场写了糕模的母字,交给糕模匠。「师傅,麻烦您再重刻一组。当然,先前那一组,仍可算在帐上。」
糕模匠看了字样,上头写道:「穷州山水好有水就有矿水矿不如水硬且耐若山勿听信谬传藏私判十年伤人又害己得而不偿矣」
「这麽多字,糕仔润得做大片喽!」糕模匠估计。
「行,就做大片吧,一样五万份,分五批出货,我再添钱。」寻奴说,转向毋言,又笑:「得写白一些,希望连孩子都看得懂,孩子都爱吃糕仔润,我小时挺爱吃的。」
毋言也向她微笑,看她的眼神却有些心疼,想是怕她太劳累了,连糕仔润这种细碎活儿都要亲力亲为。
他们在糕坊待了一下午。不但留在现场等糕模匠开好模,更请蒸糕娘现场蒸制了五十片,用盖了寻家红泥戳印的薄纸包敷好,再装箱。寻奴看着好玩,也卷了袖子下场包装了几片,毋言则站在她身旁,一等她包好,便默默地接过装箱。
申时左右,黄昏时刻,寻奴便上邻近糕坊的土楼,分发这五十份刚出炉的糕仔润。糕坊的人本好心要派男丁替寻奴提箱,毋言不让,便抱着箱,像尊石像,直硬硬地守在寻奴身後。几个在天井玩耍的孩子见了香喷热糯的糕仔润,本兴高采烈地要拿,一见毋言的脸,还有他那金灿灿、瞳子小得像瞠着瞪人的眼,便退缩了。
寻奴笑着一一牵来孩子的手,每人各发一片。「来,这糕仔润刚出笼的,现场吃,特糯特甜,给你们当点心。」
孩子欢天喜地地道谢,当场就拆了薄纸要狼吞虎咽,寻奴止着他们,说:「不过有个条件。上过学了吗?」
「上过了──」孩子齐声答道。
「好,那认字的,把糕仔润上的字大声地念一遍,不识字的,跟着念。越大声越好,到时嚐了就更甜滋了。」
孩子们为了吃,也因为寻奴的和蔼,便大声地诵了糕仔润上的口号:「穷州山水好,有水就有矿,水矿不如水,硬且耐若山,勿听信谬传,藏私判十年,伤人又害己,得而不偿矣──」
孩子诵声朗朗,也引得正在灶上忙晚饭的家妇出来一探究竟。几个贪便宜的,更忙忙地擦着油腻的手,赶着出来分这免钱的糕仔润。
寻奴每分一个,便殷殷地说个一回:「请支持寻家水矿,水矿和山矿无异。千万别买私铜,伤人又害己。」
「现在行在漕上的舟马,几乎是使寻家的水矿,瞧,是不是驶得一样顺?所以水矿不但好用,而且矿藏丰富,习惯水矿,生活方能延续下去。」
「现在官府抓私铜抓得特严,据说卖者要惩鞭十下,买者要罚金十兰票,得不偿失啊!累犯者甚至要判十年刑狱。」
「穷州并非无矿,我们有水矿,请支持水矿,别买私铜!」
寻奴便这样费着声,整整说上半个时辰,并把五十份糕仔润悉数分尽。
「辛苦了,毋……咳……」她把嗓子都说哑了,咳了几声,才能说完话:「毋言,抱歉,站了半时辰,肯定累了吧?走吧,我们晚饭去。」
她步出土楼时,却也恍然想起。「是了,今天还没去看那孩子呢。」她转向毋言。「不如你先用饭吧,瞧,天都暗了,我自己上婴庙就好。」
毋言牵起她的手,写道:「一起。」
「不,你累一天了,你先休息吧,稷漕晚上也热闹,没事的。」
毋言继续写:「累的……」然後指着她。
寻奴笑。「累是累,可是效果好啊,瞧,一会儿工夫就分尽了,他们也将我的话听进心坎了。明天也写个信,请总柜在玉漕处分发……」说到一半,她的嗓又渴了。
毋言不再多作耽搁,搀着她往舟马走去。天冷,舟夫都会在甲板上架个小炉取暖兼烧汤,毋言便向舟夫要了一碗汤水,投了几片姜,让寻奴喝下。
寻奴温温地笑:「瞧你把我弄得像孩子一样。」接过姜水,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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