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我和姐姐终日被妈妈无情地反锁在牢笼般的屋子里,过着毫无意义的、度日 如年的生活,我对这种死囚般的生活已经彻底厌倦,望着似乎永远都停滞在天空 中的那面如死灰的太阳,我搞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每天所能做的事情除了吃饭、睡觉,再就是tiǎn_shǔn早已被tiǎn_shǔn得又红又肿的 手指头,或者是钻到床铺底下,怒气冲冲地翻腾着几乎被扯烂的废旧书刊,以及 叮当做响的毛主席像章。
就在我那脆弱的神经行将崩溃之际,一贯对我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的老天 爷,突然大发慈悲地赐给我一位圣母般的秀美少女,从而把我从绝望之中拯救出 来。
嫂子一位丰华正茂的少女,拎着简朴的、但却极其整洁的行装,莫名 其妙地推门而入,在我朦朦胧胧的记忆之中,我感觉到她似乎是我的姑姑,以前 曾经来过我家,正在厨房里愁眉不展地忙着烧饭的妈妈,看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少 女,顿时喜出望外:芳子,哎呀,芳子来啦
嫂子美丽的少女俨然以房间主人的目光环视着凌乱不堪的屋子:我 哥给家里去了信,说他在山沟里劳动锻炼,家里没人照顾,我妈就让我来了
哦,妈妈说道:好啊,好啊,太好了,唉,你哥哥被单位派到五。七 干校,劳动锻炼去啦家里就我一个人,真要累死我啦
唉,少女闻言,立刻拧紧了秀眉:一个念大书的人,除了写字、画 图,从来没有干过农活,我哥哥他能吃得了那个辛苦吗,他会干什么活啊
没有办法啊,入了党,就得积极,只好主动提出干校锻炼锻炼回来了, 好提干啊
嗨,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一天到晚都忙乎些什么啊,正经的工作放着不 干,整天就想着运动、运动,连作梦都想着运动,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管,你看 看,啊,这屋子是怎么搞的啊,乱七八糟的,哪里还象个过日子的样啊,简直跟 猪圈差不多
陆陆,妈妈拽着少女的手臂冲我和姐姐说道:你们的姑姑来啦,快过 来,都过来,还不快点叫姑姑啊,快叫姑姑啊,你们这两个笨嘴的玩意啊,真不 懂事
姑姑好
姑姑好我和姐姐怯生生地叫道。
你瞅瞅,你瞅瞅望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我,少女姑姑一脸不悦地 冲着妈妈开了腔:嫂子,你瞅瞅,你瞅瞅,你光顾着在单位里积极啦,看把孩 子弄得,哪还有个人样啊,就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似的,唉,
芳子啊,妈妈狡辨道:芳子啊,你哥哥他不在家,这家里家外的就我 一个人,我还有病,身体不好,哪能顾得过来啊哎哟,说着说着,妈妈突然 哭丧着沉沉的脸庞,一只肥手煞有介事地按在了额头上:哎哟,哎哟,芳子 啊,我好迷糊啊
说完,妈妈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呼哧一声瘫倒在床铺上,有气无力地叹 息起来:芳子啊,你可来啦,我都要累死啦,快帮嫂子把衣服洗洗吧,家里的 脏衣服都快堆成山啦,我都没有可换的衣服啦,唉,真累啊,
嫂子,你歇着吧,我来干
言毕,姑姑放下行装,哗地一声掀开我家那口棺材般的大红柜,然后,伸出 手去一把接着一把地将里面的破衣服、脏裤子、烂袜头一股脑地拽出来,抛撒到 地板上,继尔又掀掉所有早已失去本色、揉搓的满是皱纹的大床单,落满尘土的 地板中央立刻堆起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丘。
望着眼前这座异味四溢的小山丘,姑姑转身走进了黑漆漆的厨房:我的妈 妈哟,这还叫厨房啊,这地方还能做饭啊,到处都是油乎乎的,哪哪粘手哇 好家伙,这锅里的饭都馊啦,我的大侄和大侄女可是怎么吃下去的呢,竟然没吃 坏肚子,真是老天爷养活啊,唉,傻子睡凉炕全凭时气壮
芳子啊,仰躺在床铺上的妈妈假惺惺地说道:你刚下火车,先歇歇 吧,这些脏衣服明天再洗吧
嫂子,没事,我不累
风尘仆仆地赶到我家的姑姑,一下火车便忙碌起来,姑姑有着永远也做不完 的家务活,在我童年的心目中,可爱的姑姑已经成为我家完全免费的、却又非常 尽职尽责的小保姆。
姑姑正值十八岁的豆冠年华,浑身上下充满着少女那迷人的勃勃生机。姑姑 中等身材,体态略微有些发胖,肤色稍显黑沉,她梳着一对乌黑闪亮的辫子, 方方正正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对不很出色的,但却非常慈祥和蔼的大眼睛。
多少有点让我遗憾的是,姑姑的两腮非常可笑地向外突起,但是,如果从另 外一个角度来审视姑姑的两腮,这种缺憾似乎给人一种端庄安祥的美感,反正我 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无论是从身材上还是从容貌上来品评,我圣母般的姑姑均没有达到窈窕淑女 所应具备的那种极其刻苛的标准。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姑姑永远都是世界上最 美、最美的女人,因为我评价美女的标准绝对绝对不是只局限在一张漂亮的脸蛋 上,如果只有漂亮脸蛋才可以称得上美女,那我认为她不是美女而是一只冷冰冰 的花瓶。
姑姑最为出色的地方,最令我折服的地方是她那绝对超一流的女红,任何人 一经欣赏过姑姑心裁剪缝制出来的衣物,均无一例外地发出由衷地啧啧赞叹之 声。
只要姑姑到来,只要姑姑来到我家,我和姐姐从此再也不会象囚犯一样被妈 妈无情地,终日反锁在冷冷清清的、监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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