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场夺权实验 12、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斯很是理解嫪毐这种心态。在李斯面前,嫪毐并非愿意吹嘘,而是必须吹嘘。一看见李斯,嫪毐就不自然地想到自己屈辱的过去。也许,他可以傲然漠视旁人,但在李斯面前,他始终摆脱不掉内心的自卑。李斯只要坐在那里,哪怕是一动不动,对他都是一种挑衅,一种拷问。他只有张扬光辉的现在,以淹没卑贱的过往。他要竭力在李斯面前证明自己、强调自己。而李斯对于嫪毐的意义,并非止尽于此。嫪毐在向李斯吹嘘时所获得的成就感,远远比向其他人吹嘘一千次加起来还要强烈。而他多年来何尝不是一直有着这样一个隐约的心愿,那就是要得到李斯的承认,得到他曾经景仰和热爱的李斯的承认。 终于,嫪毐问起李斯来意。李斯正听得昏昏沉沉,忽遭此一问,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说道:“李斯为郎中令一事而来。” 嫪毐哦了一声,意义不明。李斯于是继续说道:“人无近忧,必有远虑。今相国与君各荐郎中令,莫肯相让。君当自知,相国恨君非一日也。相国得郎中令则强,相国强则君危。相国不得郎中令,则恨君更甚,攻君必也。虽然,君为人堂正,当无把柄c于相国之手,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国若毁君之名,坏君之信,使君不能自明,君将何所归也?今君未届而立之年,而相国已垂垂老矣。窃为君计,与其两争而俱伤,不如静待其灭亡。” 李斯正待再往下说去,嫪毐忽道:“先生有所求于嫪毐乎?” 李斯不明嫪毐所指,只得道:“李斯愿君毋争郎中令……” 李斯话未说完,嫪毐便已接口道:“先生有求,嫪毐自当应承。” 李斯大吃一惊。这答应得也太爽快了吧。我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我精心准备的演讲才刚刚开始,观点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呢。所谓起承转合,我只说到起的阶段而已。就好像套中人带齐了成套雨具,一出门却发现是晴天,心内不免怏怏。因此,目的虽然达到,李斯却并无预期中的兴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相国已应李斯之请,舍郎中令而不争……” 嫪毐高举酒杯,再次打断李斯,道:“今日得蒙先生造访,嫪毐大是高兴。再提吕不韦老匹夫之名,岂不是煞了风景。诺,嫪毐为先生请酒。” 两人一饮而尽。李斯按捺不住疑惑,问道:“此事非小,君得不深思而后决乎?” 嫪毐哈哈大笑,道:“既为先生所请,嫪毐何须多思?” 李斯道:“君之厚爱,李斯何能敢当?” 嫪毐执李斯之手,道:“因为先生是先生。因为七年前,只有先生把嫪毐当人看。嫪毐欠先生的。今夜,愿先生不醉不归。” 嫪毐激动得近乎失态,李斯心中也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情,眼眶也不禁湿润。是夜,李斯果酩酊大醉。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月华似水,夜风拂面,李斯目注远方,怅然若失。究竟,我们有多少情感遗忘在路上,我们有多少心绪丢弃于时光?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一章 一场夺权实验 13、新任郎中令
李斯次日酒醒,头疼欲裂。回想昨日在嫪毐府中的经历,恍如一梦。睡眠恢复了他的体力,疼痛则使他保持冷静。李斯自问:昨日为何我会如此脆弱,甚至几乎落下廉价的眼泪?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因为嫪毐动情的言语,或许是夜色过于温柔,又或许都是月亮惹的祸。然而,这样的感动于我百无一用,我何曾需要被感动。感动是懦夫的标志,感动是弱者的专利。真正内心强大之人,能包容一切情绪,却又能不为任何一种情绪所左右。 李斯确信,昨夜的突然感动,只是一瞬间的激情迸发,而不是自己对嫪毐存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激情和感情,有天渊之别。一时兴起跑去街头l奔,这只是激情,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在街头l奔,这才能叫感情。激情如潮水,来去匆匆,了无痕迹。感情是空气,纵使稀薄,却包围四周,让你我存活其中。 李斯必须将他和嫪毐之间的关系作一个明确的定位。嫪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嫪毐了,他现在是太后的宠臣,秦国的权贵,嬴政的敌人,换言之,也就是他李斯的敌人。所谓的故人之谊,只维系于对过去的共同记忆。而过去又何必一再被触及?回忆一次便已足够,是重温,更是告别。昨夜的酒,祭天祭地,祭奠过去。 而从昨天嫪毐的表演来看,他对李斯的感激当是出自肺腑。李斯暗自祝愿道,但愿嫪毐像保存自己的性能力一样,长久地保存这份感激。总有一天,我李斯将会用到这份感激的,但绝不是现在。如果要用,就用个最大的。 嫪毐和吕不韦果然都放弃了对郎中令的争夺,如李斯所料,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嬴政。而这正是嬴政求之不得的结果。于是,按照预先的计划,嬴政封王绾为郎中令。由于嬴政还未行冠礼,不算正式亲政,因此,虽然郎中令的归属已成定局,也还得像征性地来寻求嫪毐和吕不韦的同意。 虽然和李斯一般年纪,但王绾的知名度比李斯要逊色许多。王绾一直待在蔡泽手下,不显山不露水,又没有出众的政绩和功劳,这样的人选最为合适,貌似平庸,值得忽视,绝不至于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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