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街两委会历来开会都是大多数人不发言,主持会的头儿却都能讲话。算起来,夏天义讲得最好。夏天义没有夏君亭有文化,但他的记性好,鬼晓得他竟会运用排比句,所以慷慨激昂很有煽惑性,而且不断地夹杂些骂人的话,既有杀气又亲切有趣。我爹活着的时候他把我爹当反面典型,我爹也生过气,曾经在夏天义过生日的那天偏不去喝酒,夏天义在河堤上看见我爹在河滩地,破口大骂:“我过生日哩你狗日的为啥不来?你就那么恨我?!我告诉你,今黑儿你必须来跟我喝酒,酒还得你提,看我怎么灌醉你,狗日的!”我爹被骂了,却乐得颠儿颠儿地晚上提了酒到他家去。这一点,他夏君亭学不会,他只是急,说不到几分钟脸上的疤就红,嘴角就起白沫,而且爱拿手拽额角上的头发,那一撮头发都让他这么拽光了。
现在,君亭见大家都不说,他又急了,手再在额角上拽头发。治保委员说:“上善你说话呀,你再不说君亭的头发就要拽完啦!”金莲噗地笑了一下,见大家都没有笑,她也忍住,看对面墙上的裂缝,裂缝像长了一棵小树。上善还是擦着眼睛,干脆闭了眼皮,说:“君亭说的时候我觉得有道理,后来听秦安说,也觉得有道理,待君亭再一说,也有道理啊!这就难了……都是为群众谋福利的,这得好好考虑,再实际考察考察。”君亭说:“你说的等于没说!”上善说:“我不是和稀泥呀,因为这是大事,不管办市场或是淤地,一动弹就得花钱。我是会计,我知道清风街的家底,这些起动资金到哪儿弄去?天义叔为什么下台,好心没办成好事,教训得汲取么。”君亭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就走出房子。金莲说:“你顶得他心疼哩,他是热脸撞上了冷p股。”上善说:“他是上厕所去了。”金莲说:“气得n黑水吧。”秦安说:“大家都说说么,在下边说得那么坚定,会上就都撮口了?!”君亭又走回来,他是太热,在院里用水洗了个头,水淋淋的也不擦,说:“是到吃饭的时候了,但会不能散,几时说出个眉目了几时吃饭。”有几个人就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咋行?瞌睡要从眼里过呢,那我就说吧。”依次发言,却有说办市场的好处,也有说淤地的长久利益,意见不统一。君亭说:“分歧这么大呀?听说北边的山门县开始试验村干部海选,真想不来那是怎么个选法?”金莲说:“十个人十张嘴,说到明天也说不到一块儿,民主集中制,要民主还要集中,你们领导定夺吧!”君亭将一口痰吐在地上,说:“那就散会!”
村干部在大清寺里会开了个乱咚咚,王老九的老婆不管这些,她跑到庆满家要庆满赔偿麦秸堆。庆满不了解情况,一定要找着哑巴问个清楚。王老九老婆说:“他是个哑巴,你怎么问他?”庆满说:“哑巴也知道个点头摇头吧?”庆满到处找,找不着。其实哑巴是藏在我家的。庆满没有找着哑巴,二返身回到家,王老九的老婆还坐在家里哭闹,口口声声说哑巴是反革命,反革命故意放火,而庆满找哑巴找不着也是故意包庇,包庇了反革命,反革命放了火还要杀人呀!庆满就和她吵,嘴笨又吵不过,说:“男不跟女斗!”王老九老婆气坏了,就寻绳往门框上搭,说:“我给你挂r帘子!”庆满便把自家的麦秸堆赔给了她。
哑巴是半后晌悄悄回家的,庆满一见就把他用麻绳捆了打。文成赶紧去给夏天义报信,夏天义才从稻田里回来,两腿的青泥,用竹片儿刮着,说:“打着好!”文成去了,一会儿再来说哑巴被吊在门框上,他爹把顶门杠子都打折了。夏天义熬茶,茶熬得糊糊的,说:“打着好!”文成又去了,又跑了来说哑巴被打得n了一裤子。夏天义吃黑卷烟,说:“打着好!”文成一走,他把院门关了。隔了一会儿,门环摇得哐啷啷响,夏天义吼道:“不要给我说了!”门外却是竹青,竹青说:“是我。”竹青来说的是两委会的内容,夏天义一听就笑了。竹青说:“爹笑哩?”夏天义说:“秦安长进了么!”竹青说:“秦安敢说话倒敢说话,恐怕君亭不会听了他的。”夏天义说:“你去吧。”竹青一走,他就披了褂子,叼着黑卷烟出门了。经过了庆满家,院子里还响着哑巴的嘶叫,夏天义只咳嗽了一声,庆满住了手,哑巴嘶叫得更厉害。但哑巴失算了,他爷没进院,一阵脚步从院墙外又响过去了。
夏天义在东街、中街、西街只走了一圈,许多人就知道了两委会上的意见不统一,而老主任是不同意君亭的主张的。夏天义当年淤地没有成功,村民的意见大,但夏天义一下台,村民又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了夏天义。夏天义绝对不会给自己谋私,他走过的桥比君亭走过的路多,夏天义现在不同意君亭的主张,他们也就指责君亭是不是头脑发热啦?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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