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满山满谷的花儿全都劈里啪啦地开了,一路开进释然的心里,诱惑得一群蜜蜂轰然躁动。
“是释然吗?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吧。”
少年一开口,像是清茶二泡,满含着阳光、雨露和芳香。
释然就跟鬼使神差的一般,乖乖地走向前去。
少年已经弃了黑子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地朝她伸出手。
释然一反常态,毫无戒备地把肩上的包袱递了过去。
“有些分量,累到了吧?”
面纱后的释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人的问候,总是带着三分客套,可他的关心,竟像是经年的老友,令她深感亲切与安慰。
这是跟家人给予的感觉完全不同的体会。她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却十分明白一个事实:她喜欢这个少年。
就好像喜欢一朵花、一棵树,单纯的,没有任何企图,单纯就是想要亲近。
第43回
释然在石墩上坐下来,揭下了斗笠。
“我姓秦,表字尔雅。张先生是我外祖。你可以叫我哥哥,也可以唤我名字。”
尔雅的微笑含有鼓励的意味。
他一定是把她当成胆小怯弱的小孩子了,怕她拘束,所以才会这么耐心且细心地给她解释。
不过,他居然是张先生的外孙,这倒是让释然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张先生家里没什么人了呢,不然,为什么在芦山住了将近三年,从来不见家里有人来探望。
尔雅的出现,补偿了她这两年的来回奔波的辛苦。
能有这么一天,哪怕再跑上三两年,也值了。
“你坐一会儿,我陪外祖父下完这一盘。”
拈起棋子的时候,尔雅不忘安抚她。
释然点点头,目光掠向棋枰。
这应该是尔雅带来的,原木色的棋盘,陶质的黑白棋子。
这是释然第一次看人下棋,都说认真的人最好看。虽然没有全神贯注,但是很显然,黑白子从某种程度上化解了张先生的一身孤高狷狂。
鹑衣霜鬓的他,这会儿瞧上去居然也有了几分大隐高士的潇洒,挺顺眼的。
尔雅长的不像他,估计是随了姓秦的那边吧?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这祖孙俩都相差甚远。
释然偷眼尔雅的侧面,骨血尚未丰沛的少年,轮廓还不是那么分明,一味地很温和。
她在猜,他今年大概有几岁?十三?十五?却已经行过冠礼了。
这么早行过成人礼的,大抵不外乎两种情况:高门贵胄,或者是诗书世家。
尔雅有可能符合这两个条件。
释然回想起了那日追寻张先生下落的几个人。任凭他们穿的常服再寻常,仍旧掩藏不住那股子骨头里散漫出来的贵气。
有钱人,只能称富,未必就担得起“贵气”二字。清贵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有钱人。
所以,真正称得上“富贵”二字的,普天下也不是俯拾皆是。认真排起来,并不困难。
富贵人家的孩子成人早,是因为家族的责任感和荣誉感使然。只有成了人,才会有资格谈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有权利被允许参与各项家族与社会事务。
受到那么富贵逼人的人的关注,张先生的来历不简单,尔雅的背景也不会很单纯。
要这么推断,尔雅早早成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那么,婚姻对象也差不多给提上日程了吧?或者,已经有了确定的人选?
不知为什么,释然觉得心里头像是打翻了醋瓶,一股子酸味儿,自己闻着都难受。
只是可惜得很,此时此刻,她没办法从尔雅的表象上,捕捉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白色了。
一袭素绢白色卷草纹直身,腰间束着豆青色宫绦,上系着一块白色莲型玉佩。
一个半新不旧的菊花纹宝蓝荷包,上面并没有绣什么花样子,也没有装饰性的穗子,就是简简单单一个荷包,却一点也不难看。好像任何东西,都只能作为陪衬出现,无法夺取他的光华。
微微卷着袖子,玉腕素手,十指修长如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并不见讨人嫌的长指甲。
释然不觉就看呆了,心想也只有这双手,才配得上这个人。
哦,不对,应该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有这样一双手。
她不觉地瞄向自己落在膝上的双手,跟鸡爪子没啥太大差别。
她不禁心生懊恼,心想,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事儿呢?姨娘和大姐她们,总是要求她像个女孩子样儿,她还嫌她们啰嗦。
现在看来,她们才是正常的人,也比她懂的多。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哪怕临阵抱佛脚,也好过什么准备都不做。
她自嘲地抽抽鼻子,然后嗅到一缕清苦的药香,确认是从尔雅的身上沁出来的。
她一下子就想起端午节所见的那几个药包了。
那样清丽的字迹,应该就是尔雅留的。
这么说来,她跟他竟是错过了一次?
“死都死定了,看不出来?不服气?”
张先生的不耐,打断了释然的遐想。
她赶忙摄回心神,看向棋枰。
张先生借题发挥,并不因为有外人在,就对尔雅假以颜色:“以后要顶门立户的人,怎么这么黏糊!输就是输了,痛快点儿承认会死人吗?”
尔雅谦恭如常,也不知是涵养太好,还是经常这么给训斥,早已经麻木了。
释然倒是不由得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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