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央:“当年文臣武将陨殁虽多,可仍有家族存续至今的。”
“譬如你们沈家。”太子温和地看着他,“又譬如封良佐、杜延年,都是数代名臣之族延续至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许多事情就是如此简单。”
沈庭央隐约明白太子的意思了,桓家已有剑走偏锋的迹象,如今的煊赫,是可以望到尽头的。
他很期待太子登位后的大燕帝国,定是一派清朗气象,萧斯澈身上有君子如水心性,亦有改换日月之气魄,届时隐藏在山河锦绣之下的疮溃,必得以一一肃清,再振盛世景象。
沈庭央久久看着他,太子停下作朱批的笔锋,望着他笑道:“怎么了?”
沈庭央也笑起来,想了想,道:“最近常常在想,秋天生辰一过,也该袭爵了。不能总赖在侯爷和殿下身边,或许得回北方去。”
太子略一蹙眉:“若是长不大就好了,留在这儿,孤天天都能见着。”
沈庭央笑道:“殿下将来有自己的儿女,热闹起来就不会总想我。”
太子摇摇头:“我们的小十七跟别人都不同,孤总是最放不下你的。”
沈庭央被他说得鼻子都发酸了,心道太子殿下嘴甜起来,跟父王简直不相上下。
“侯爷怎么说?”太子问。
沈庭央:“还没跟他商量,他待我好,可也不能一辈子如此。”
“嗯,人总要有自己的家,哪怕偶尔想独自待着,也有个去处。”太子很体谅他,“袭爵之后,虎符也会给你,想回崇宁军中?”
沈庭央有些怅然,笑笑:“从前以为,总会有一天要接替父王的位置,做他做过的事。如今我想,父王永远是我仰望的光,但我与他不同,无法重复他的一生。”
太子认真地看着他,细细倾听。
沈庭央:“我愿随时为殿下带兵出征,但并不适合留驻崇宁军中,将来尘埃落定,我会回来,回到殿下身边效力。”
太子听完,露出笑容,轻轻拥抱他:“小十七,真的长大了。”却又些许怅惘,“若是早点儿找回你,或许能让你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燕慕伊送沈庭央进了大殿,在长廊尽头看了会儿风景,心中一直悬着。
最后忍不住了,转身去外苑,问过几名御卫,去找辛恕。
路上遇见薄胤,燕慕伊问:“在前头呢?”
薄胤点点头,犹疑片刻,不明白他为何一次次去讨打,最后还是没开口,难以理解地目送他往前走。
燕慕伊绕过一道嵌花窗的游廊,转过去,便见辛恕坐在池榭边的亭子里,一只靴子踏在廊凳上,屈腿静静待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发呆。
燕慕伊走近,倚在廊柱上打量他,片刻后道:“你是不是那个……”
辛恕微微抬了下头,燕慕伊卡住了,道:“要不你把斗笠摘了。”
辛恕竟然真的摘了斗笠,静静看向他。
燕慕伊继续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那个人……我在扬州的赌场欠了你钱?”
一刻钟后,沈庭央同太子道别,出了殿门,对燕慕伊说:“久等了,请你吃……”
他一怔,盯着燕慕伊的脖子:“你被猫抓了?”
燕慕伊挤出一个笑:“没,答错题了。”
沈庭央:“?”
出了宫,沈庭央大笑:“又记错?”
燕慕伊乌云罩顶,愁苦无比:“别提了,我瞧着,今天要是说对,他不会再恼我,这回彻底完蛋。”
沈庭央实在不解:“他的容貌如此出挑,你但凡认识过,岂有想不起来的道理?”
燕慕伊勾着他肩膀往酒楼走:“宝贝儿你不懂,你们这年纪,相貌变化起来,有时就跟换个人一样。”
沈庭央的确不懂:“他与你明显不是欠钱那回事,你好好回忆,到底怎么得罪了人家!”
燕慕伊自言自语道:“难道睡过他?又或是他睡过我?怎么会啊。”
沈庭央把他怼到一边去:“胡说什么呢?活该挨揍。”
燕慕伊瞧他脸有点儿红,笑道:”怎么,小王爷开窍了?要不要哥哥教你?“
沈庭央对他无可奈何,自己也不懂这事,把他推进酒楼:“自己喝,帐记我名字,不跟你说了。”
傍晚吃了饭,管家送来信,是云炼去西北后写回来的第一封信,沈庭央坐在廊下,与小桑梧并肩,拆了信细细读过,颇有种老母亲的欣慰和思念。
小桑梧问:“世子将来也要去打仗?”
沈庭央摸摸他的头:“早晚要打的,西域十三国、北辽都盯着咱们呢。我去打仗,你就能在家安安心心种花养草,对不对?”
小桑梧乖乖点头,对自家小主人十分崇拜:“我也可以去,北方能种北方的花,有些江南的花,我也种得活。”
沈庭央忍不住揉他的脸:“一打仗,满头满脸的血和土,你就好好待着,哥哥回来给你带花苗。”
花重今日回来得晚,封良佐和吕不临有时离京,兵部商讨各地募兵事宜,皇帝转手全推给花重,他整日被一群各自打着算盘的官员牢牢围住。
沈庭央陪他用晚饭,又陪他更衣,将他发顶玉冠摘下,不过瘾地一直绕着他的头发玩儿,趴在他肩头看他无可挑剔的侧脸。
“有事要说?”花重把他拉到面前,沈庭央就给他系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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