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沧江猝然转头,舒展如奔流的两袖终于再不复之前的写意洒脱,他伸出手试图捞洛九江一把,却只有徒然地看着那小小的元婴于世界缝隙中坠落。
是洛九江在幽冥的中心呼唤了死,于是最纯粹的死亡就在一瞬间降临。
就在这一刻,洛九江的生者气息突然消失,好像他整个人的痕迹都在眨眼间被一只巨手拦腰抹去。被元婴气味吸引的万鬼同时失去了追逐的目标,便哗然向四方散去。
这一刻,死亡与洛九江同调。
于是只留下却沧江仍坚守在中心,漆黑的身影萧瑟,两袖仍环着一个守卫的姿态,却茫然得有三分凄凉,仿佛好戏过后所有看客都抽身离去,只有他仍想沉醉其间做个戏中人。
“孩子?”却沧江小心翼翼地在萧瑟的阴风之中敲打出近乎人语的音节来:“九江?”
幽冥没有任何回音,安静得就像死去了。
却沧江便慢慢慢慢地收回手臂,再也不尝试着拨弄风声,只用死者的语言发出一声簌簌的叹息。
霜流若再寄语于我,只怕我要心怯而不敢听了。却沧江怅然想道:虽然只相处了不足三五日,可那本是那样一个聪明灵巧的孩子。
在这样的恍惚之中,幽冥的深处似乎传来一道遥远的声音,微弱到让却沧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妥协。”那声音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强行挤出:“我……不接受。”他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如此短促,可每个音节却又饱含着不屈的力量。
却沧江猛然转身,凝神细听,便正好听到那一句已经从艰涩过度到流畅的断言,他利落果断地说:“是我感悟了死亡,不是死亡拥有了我。”
最幽深黑暗的时空之中,突然跳出来一尊金色的元婴。
那元婴双目圆睁,眼瞳里含着电闪般的银,他随手一招,此前被却沧江细心保存的身体就被凭空拉拽出来,乱七八糟的血肉自发地拼合回它们该在的位置,然后被洛九江穿上了身。
于无底的炼狱幽冥之中,洛九江脚踏着近乎实质化的翻涌死意,身上不沾一点生者气息,可看外表却是这样一个鲜活生动的少年。
在于他双目相对的瞬间,却沧江竟然拿不准他是生是死。
还是洛九江率先朗笑一声,他双手一张,从最开始藏在他掌心的银色道源就再隐藏不住。那力量至冷冽而至孤傲,让人见之如死,可颜色却偏偏比幽冥更加明亮。
“我都明白了,先生。”洛九江郑重地对却沧江解释道:“幽冥不算是最纯粹的死,幽冥更多的是为了截留住死者的怨恨。”
“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使先生不能脱身的是什么了,龙神的恨与血成为一切生灵必然背负的债……而我愿为先生代劳。”
那银色的道源光芒平平沿着却沧江身侧切下,寒芒锐利如刀。
这一刀是如此地悄然安静,甚至不曾惊动风声,然而却沧江耳中却听得某种金属般的声音当啷一响,像是禁锢的锁链被悍然斩断。
洛九江这一刀切断的,是他的命里背负。
从却沧江死后就一直与他不断纠缠不休的炼狱折磨终于消散殆尽,可能是魂灵无需负担ròu_tǐ的缘故,却沧江甚至觉得这一刻的感觉是连生时也无法比拟的轻松。
他悠悠呼出一口长气,两袖又重新荡得潇洒轻快。转头再看洛九江,这孩子目中的银芒仍未消褪,两手持握银色的阴源如同紧捏刀锋,神色中稍带怔忪之意,正喃喃自语,像是意图走进幽冥的最深处。
“我亦愿为众生代劳,能使天下得解脱……”
却沧江见势不妙,急忙一把将洛九江整个拽回来,并指在洛九江眉心一点,另一只手响指连动,打出一串近似暴喝的人语。
“九江回神!”
洛九江仿佛迷茫地转头看他一眼。
“你要往哪里去,悟的是什么道?”
“往死处去……”说到一半,洛九江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对,他一咬舌尖彻底清醒过来,身上那纯然的死意之中总算又恢复了两三分生气儿。
却沧江对这种情况倒很有经验,他看洛九江眼中银光渐去,就明白危险已经过去,随即从容放开对方背心,摇一摇头,感慨道:“不用说了,自己抢着送命,瓜娃子道没跑。”
洛九江:“……”
他稍稍有点后怕地揉了揉自己眉心,喃喃道:“惭愧,我还以为自己挣脱了死意,没想到被它换了个方向拉进去了。”
却沧江没有第一时间接话。他虽然已经辞世多年,但毒辣眼光犹在,绕着洛九江看了两圈后便窥得关窍所在:“你悟道的方法从来都是与道合一吗?”
洛九江诚实点头:“上次领悟生之道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格外凶险。”
“天赋太好,悟性太好了,打傻一点就不会出事了。”却沧江淡定地说。
“……啊?”
“生之一字当然由你亲近,但领悟死道几乎等同于与狼共舞,你竟然还放心把整个神魂沉浸在道中,甚至还真有胆子放任自己死上一回?”
洛九江告饶道:“当时确实没想太多,何况等我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全浸在‘道’里面了。”
却沧江叹了口气:“你这话不要随便往外面说,会挨揍的。”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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