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落魄时期,方珍绪也毫无丧气之态。他牵了牵嘴角,一如少年时,放荡不羁。“天罗地网,我逃不了多久,还不如自首。”
“我想救你。既然你来了,那正好,这是两生花,可以让人假死,等确认了你的死讯,我就把你唤醒!”纪凡说着,将藏在暗格中的温如玉留给他的药递给方珍绪。当初柳无霜做了两份,一份给了温如玉,一份让他带给了纪凡,以防万一。如今,果然成了救命之药。
然而方珍绪摇摇头,将药推了回去:“纪凡,你知我是个不愿受束缚的,我举族上下尽皆殒命,你是想让我背着血海深仇一人独活吗?那时,我恐怕就不是现在的方珍绪了。”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也不想陷你于险境,这样做毕竟风险很大。”
“阿绪!”纪凡还想再劝。
方珍绪抬手制止了他:“纪凡,我虽看不惯我父兄所做的一切,但他们毕竟还是我的父兄。这次是他们罪有应得,我虽不想报仇,但他们生我养我,我愿意陪他们去死,好歹在九泉之下,一家团圆。你如果真把我当兄弟,就帮我一件事。”
他神色有些严肃,纪凡知道他一旦这样,就是下定了决心,旁人是再也劝不动了,不由心伤。无奈道:“你说吧,我一定办到。”
方珍绪闻此,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依稀还是那个洒脱的侠客。他轻轻的将背上的行囊解下,纪凡才发现那竟然是个背篓,里外裹了厚厚的毛毯。
方珍绪将背篓轻轻的打开,露出了一个小娃娃红扑扑的脸颊,那小娃正将大拇指塞在嘴里,淌了一下巴的口水,睡得香甜。
纪凡惊讶的看着婴儿,又看看方珍绪:“这是…你的孩子?”他可从未听说方珍绪娶妻生子啊。
方珍绪摇摇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大哥的私生子,刚好是出事那天生的。我跟那姑娘也认识,当时刚好在附近,可惜闻此噩耗,那姑娘没挺住难产去了。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他还未入家谱,查不到他,所以我将他带来。”
“纪凡!”他紧紧抓住纪凡的手:“这是我方家最后一条血脉了,你帮我把他养大,就让他做你的孩子,不要告诉他父母祖辈的事情,不要让他带着仇恨孤零零的活,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亲自抚养他?你本可以跟他一起活着。”
方珍绪轻笑,带着落寞与疲惫,他轻声说道:“你就当我懦弱吧。我没有勇气那样痛苦的活着,有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放入孩子的怀中,轻轻的用手蹭了蹭他粉粉嫩嫩的脸颊:“宝宝,你要乖,小叔走了。”
“阿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纪凡拉住了他,艰涩道。
方珍绪摇摇头:“纪凡,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转而,他又笑了笑,紧紧抱住了纪凡:“等下辈子,下辈子,你我二人再纵马少年,浪迹天涯。”
想起从前少年时光,纪凡鼻头更加酸涩,他勉强扯出笑容,轻轻锤了方珍绪一拳,轻声应道:“好,一言为定。”
最后,方珍绪留给纪凡的是一个潇洒的背影,一如他记忆中的意气风发。曾经年少时,他们共同解决完一群山贼,相视一笑,惺惺相惜。
“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纪凡,平凡的凡。”
“你呢?”
“方珍绪,珍宝的珍,思绪的绪。”
从此,便是一生好友。人生若只如初见。
纪凡真的不懂为什么方珍绪一心求死,直到多年之后,他才知道,有一种痛和绝望,唯死方能解脱。
第二日,纪凡便收到了消息,方珍绪被抓了。纪凡看着吃了奶后睡得香甜的孩子,怔怔的没有说话。
行刑那日,纪凡去了。方珍绪与他的父兄跪成一排,刑场上男人女人的哭声响成一片,方珍绪就那么平平静静的跪着,与他狼狈绝望的父兄截然不同。
方珍绪看到了纪凡,冲他微微笑了笑,纪凡却笑不出来。
“时辰到,行刑!”
手起刀落,身首异处。纪凡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回到家,侍女禀报说,孩子一直在哭,明明喂了奶,也不知是为何。纪凡赶紧去看,只见小婴儿哭的满脸通红,他抱起孩子,轻声的哄着,过了好一会,孩子才慢慢止了哭泣。纪凡觉得,也许这个孩子也能感知到家族的悲剧命运。
但是,他不能一直留在府内。他未婚娶,凭空冒出来一个孩子,众人难免好奇,他必须将孩子送到楚凌觞那,有西凉的庇护,这孩子就安全了。
打定主意,他打算连夜启程。刚准备走,却被告知陈三皇子来了。纪凡将孩子交给侍女,自去前院迎接。
“景轩,你怎么来了?”他跟陈景轩关系亲昵,在人后一向互称名字。
“怎么,看你这身打扮,要出门?”陈景轩有些似笑非笑的问道。
纪凡笑笑:“没有,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罢了。”
“恩。”陈景轩也未过多询问,他拉住纪凡的手,道:“去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到了书房,陈景轩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他将其递给纪凡。纪凡一打开,上面赫然是各个朝廷高官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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