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知该怎样去恨他。
实在累得很,方思慎靠在双杠另一头,默然望天。
过了一会儿,洪鑫垚怯怯道:“我刚才看见你下楼来跑步……”
“不要跟踪我。”
“我没有。”洪大少全然忘了自己累累前科,斑斑劣迹,“我就是从你楼下路过,凑巧碰见的。想看看你跑步,怕你不高兴,所以……”
“真的怕我不高兴,就少让我看见你几次吧。”方思慎的语气灰心又冷淡。
洪鑫垚听得难受极了,不知怎么回应才好。许久,憋出一句话:“方思慎,我喜欢你。”
黑暗中更容易放下顾忌,方思慎立刻恼怒道:“但是我不喜欢你。”
洪鑫垚反问:“你不喜欢我,我就不可以喜欢你吗?”
方思慎火气噌地上来,指着他模糊的脸:“洪鑫垚,你知道你不可以做什么!”
洪鑫垚耷拉下脑袋:“我知道。那天晚上……不该那样对你……我……”他很想做出深切痛悔的样子,奈何心里丝毫悔意也无,索性无赖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像我爸那样,拿皮带往死里抽?”
方思慎放下手:“我不打你。你再别来烦我。”
“要不……要不,我让你上回来?多少次都成……”
方思慎被这混账气得太阳穴疼:“你闭嘴!”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着才肯原谅我?”
方思慎在黑暗里看着他。明明一片晦昧,洪大少偏觉那视线沉甸甸压在身上,心里七上八下,惴惴地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听见他一字字说道:“洪歆尧,人谁无过?但须知错能改。你该做的,不是要我原谅,而是刻苦自砺,改过自新。如果不能反躬自省,换个名字算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伪伎俩罢了。”
一字一句苦涩又沉郁:“事已至此,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但求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这样自私暴虐,伤害他人。你还如此年轻,又有足以倚仗的家世,伤害别人,是件太过容易的事。须知伤人伤己,不管你有什么借口,出于什么目的,最终损害的,除了别人的身心,总还有自己的良知福分。”
洪鑫垚长到这么大,几时有人跟他讲这样的道理。听得似懂非懂,心里却知道对方字字真切。他不明白方思慎为什么说得那样悲哀,却听出了那种悲哀,期期艾艾道:“你,你别难过了……我,我再也不会了。”
念头弯弯绕绕,终究转回原点,小心翼翼再度开口:“那……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你会不会……也喜欢我?”
方思慎见他还揪着不放,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叹气。对方孩子似的期待口吻令他无奈又悲哀,轻轻道:“你帮过我,也救过我,我很感激。但那是两回事。何况……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不能接受这个如果。”
洪鑫垚见他不肯正面回答,也不追究,换个问题:“那……如果……我从此再也不乱来了,就像你说的,刻苦改过自新什么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方思慎摇摇头,缓慢又斩截:“不能。”
洪鑫垚以为他肯心平气和跟自己讲话,就代表有了回转余地,听见斩钉截铁的两个字,不提防一瓢冷水浇个透心凉,呆在当场。
他半边屁股坐在一根铁杠上,手撑在另一根铁杠上,这一呆,便忘了平衡,只听“噗”一声钝响,整个人重重摔下来,跌了个堪称完美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顿时气氛全无。方思慎再也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看他半天没动弹,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扶一把。却听带着哭腔的声音嚷出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叫我怎么喜欢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对话莫名其妙变了方向。方思慎讷讷道:“我没有要你喜欢我。”
“我偏喜欢你!我不管,老子偏喜欢你!”洪大少羞恼又绝望,就地撒泼犯浑,“我管你怎么着!老子爱咋地咋地,你原不原谅干我屁事?不原谅才好,省得少爷我还惦记什么改过自新,装他妈滥好人。嫌我虚伪是吧?我还就‘真诚’给你看!哼,咱们走着瞧!”
跟这混账,简直无法沟通。方思慎也来气了,掉头就走。
没一会儿,就听见洪鑫垚气哼哼跟在后面。方思慎走着走着,不由得啼笑皆非。到了博士楼下,转身站住:“别跟上来。”
洪大少跟遭了定身法似的,抬起的一条腿顿时悬在半空。站稳了,眼圈还是红的。这会儿看清楚书呆子肿着嘴角,红通通的。想问不敢问,想摸当然更不敢摸。
方思慎问:“你怎么回去?”
洪鑫垚正赌气,又舍不得不理,悻悻答道:“翻墙。”
“楼门也锁了吧?”
“我有钥匙。”
看方思慎一脸惊讶,瞪眼:“我贿赂管理员不行啊?谁他妈闲得蛋疼天天十一点归位,老子有正事应酬懂不懂?”
方思慎不再理他,见他果然不跟上来,松口气,揉着抽痛的额头进了大门。
第〇四七章
期末考试越来越近,学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音韵训诂虽然给了范围,却没有现成的参考答案,全靠平时听课积累。课程内容基本都是实打实,硬碰硬的东西,不可能这个主义,那个意识临场发挥。大一的从大二那里知道,方老师看似和蔼,卷面上却真刀真枪寸土不让。于是方思慎才带了两年,资历虽浅,恶名已然昭著。走在路上,会碰见搭讪套近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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