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方笃之不是不明白,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退出,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失马的塞翁。
他隐约有所风闻,今上靠己巳变法起家,因此对那场变法中立场坚定的中坚分子有一种微妙而固执的认同与信任感,所以才会在若干备选简历中最后敲定了方院长。之前种种折腾,这时嘴脸一翻,都成了组织上的考验。
当初选定的道路,走到今天,终于导致了当事人无法控制的惯性和加速度。
虽说是副司级平调,享受的却是一步到位的正司级待遇,提了工资,换了车,添了人,还有一套三百平米的复式住房。
想到住房,方副司长有点儿头痛。眼下这套房子虽然是自己的,继续住下去显然不合适。搬到公家给的房子去,别说儿子肯定不喜欢,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诸多限制,各种不便。若是住外边的私房,又等于授人以柄,平白找麻烦。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服从组织安排,让住哪里就住哪里。搬家的事,一句话下去,自有人操作。然而方笃之很不愿意一堆人来动家里的东西。想到这,方副司长不无憋屈。罢了,儿子房里那混账小子,不用白不用。
方思慎没什么精神说话,都是洪大少一个人瞎白乎。慢慢清醒些了,忽然问:“你之前不是说这星期要回家?”
“嗯,等你好点儿再回去。二姐两口子很久没回来了,会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不在乎我这一天两天的。”
方思慎便道:“不过是个感冒,过两天自然就好了。你别天天在这儿待着……”
“你不喜欢我天天在这儿待着吗?”
方思慎说不出喜欢,又没法说不喜欢,只好咳嗽。
洪鑫垚给他拍胸口,又倒了水来喝。
“谁叫你正赶上咱爸最忙的时候生病?你不让我在这儿待着,难道要他天天的分出精力照顾你?我算看出来了,咱爸这个官儿当得有够清高的,别人在他这级别,谁不是保姆司机随从伺候的人一大串,哪有他这样的,什么都自己干。司机倒是有一个,怎么连门都不让人进呢?”
方思慎直接告诉他:“那是上面派下来的,我爸信不过。平时有事,常请高师兄帮忙,但是……”
“我知道。”洪鑫垚点头,“高诚实升了副司长秘书,也跟着抖起来了,他要帮咱爸处理外面的事嘛。”他把沙发圈椅挪到床边,正歪靠在里头,腿搭在床上,一边说话一边摆弄手机。
“我可能后天走,过了周末回来。小赵会每天来一趟,有什么跑腿的事都让他做。”冲外间努努嘴,“咱爸气还没消呢,肯定拉不下脸支使他,他也不敢硬往前凑。真有事,你可要吱声。”握着手机看屏幕,“哎,他问你晚上喝海鲜粥还是瘦肉粥?”
“随便吧。怎么又麻烦他……”
“这就他工作,你别叫人失业。”洪大少琢磨一下,“我记得那老鬼说这阵子不让吃海鲜,那还是瘦肉粥。”又唧唧咕咕一个菜一个菜念叨一遍,才开始回复短信。
方思慎看他那副投入样子,犹豫一下,还是叫了一声:“阿尧。”
“嗯?”
“阿尧,你发现没有,你有个习惯。”
“啊?”洪鑫垚抬起头,看见方思慎的样子,不由得一凛,“什,什么习惯?”
方思慎原本挺凝重,被他警惕心虚的表情逗笑了。轻轻咳几声,收起笑意,慢慢道:“我发现,凡是小事,你都跟我啰嗦得很;凡是大事,你要么彻底瞒着,要么先斩后奏。我以前就给你说过,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商量,你到现在还是记不住。你是认定我不会真的生气?还是觉得吓唬我很有成就感?”
洪大少狡辩:“我没有……”
“这次要是我爸真被气出个好歹,你觉得……我以后还能怎么跟你在一起?”
洪大少低头找借口:“我不是……反正你也吓了我一跳,我吓你一跳,就当扯平了好不好?”偷瞥一眼方思慎,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上来,“你那个样子,我送你回来,非要瞒下去,也不是不行,可是……我受不了了……像个没有关系的人一样,转身就走……本来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少得可怜,明知道你生病还不能陪着……你要我怎么办?”
责备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方思慎坚持得十分软弱:“总之……以后要跟我商量。”
“嗯,我跟你商量。这次回家,看看我爸的态度,如果谈得拢,说不定以后要经常两头跑,我帮他打点窑矿整合的事,真心堂的生意更不能丢下。忙是会忙一点,但是不会有人敢再来管我的私事。你知道,我爸那人有点儿一根筋,他当真答应了的事,轻易不反悔。最多……”洪鑫垚眯着眼睛掐算,“最多……有个三五年吧,河津那头就安生了。到时候……”
“那如果谈不拢呢?”
“谈不拢?那有什么可说的,爷儿俩各干各呗!他挖他的乌金,我卖我的古董。他孙子也不小了,过几年就能接班,我干嘛替他操心?”
“那你家里其他人……”
“我爸都管不着我,其他人蹦达个什么劲?你看我三姐,洋鬼子男朋友一茬一茬的换,我妈骂了几回,哭了两场,不也就那样了?我上初中起我妈就拿我没招了,无非唠叨几顿,该咋疼我还咋疼。说白了,我是她心肝,我爸才是她的天。只要她天没塌,别的事都不算事。”
方思慎无语。事情到了洪鑫垚这里,总是很难按常理揣测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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