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那场过往历史的章泽并不意外,哪怕张素在离婚之后从未对小辈们提出自己的怨怼,章泽却不是傻瓜。这个孩子背后的家庭、血脉,必然会伤害到那个已经脱离苦海的女人。
章泽想了想,面容坚定了下来:“我不会告诉她的。”
杜行止点了点头:“安置他的事情,我心里有人选。”
“谁?”
杜行止对他笑了笑,拉着他进屋,对打开门看到他们相拥后立刻缩回来、此刻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小民警温言问:“卢警官,这孩子在您家生活了那么多天,给您添麻烦了。”
小民警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我听说卢警官婚后那么多年一直没能有孩子,是吗?”
小民警神情一滞,他不育的消息也是近期才知道的,这个人……但他仍旧犹豫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因为大概听出了一点杜行止话中的意思,他越发忐忑了,“您的意思是……”
“老夫人似乎很喜欢这孩子。”杜行止微微勾唇,神情比方才还要柔和了一些,带着些许为难,“实不相瞒,这个孩子跟我并没有血缘关系,我现在也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家庭,不具备收养他的条件。现在既然他对所有的陌生人都很排斥唯独对您和您的母亲放下戒心,您收养他倒也是个好选择。”
小民警摸了摸脑袋,垂下眼,露出不易察觉的喜意:“您看出来了啊……我妻子也很心疼这个孩子。说实话,在您来之前,我和我母亲都觉得很担忧呢。”
杜行止环顾这间逼仄的居室一眼,将视线落回小民警身上,话里带着感谢的意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收养手续我会尽快找人办妥。孩子的营养费我会支付一部分,也算作我对您的谢意。”
小民警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不用这样的……不用这样的……”
“孩子的教育费以后会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见杜行止皱起眉头,章泽上前一步笑着按住了小民警的肩膀,诚恳地说道,“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跟利益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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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行止这一夜辗转反侧。
他脑海中回荡着杜如松的那声呜咽,那滴落在囚服上的眼泪。隔着铁栅的男人看起来老了二十岁,弯下的脊梁被岁月压得沉甸甸。
身边没心没肺的章泽已经开始轻轻打鼾,杜行止微微撑着身体坐起来了一些,扭开壁灯低头怔怔地盯着章泽看。心中仿佛有一块在不断陷落的区域开始逐渐被填满,那个无底洞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低头在章泽脸上落下一个亲吻,他小声喃喃自语:“真是……什么时候才可以结婚啊?”
章泽在梦中被亲吻,发出一声呓语,微微晃动了一下。杜行止盯着他看了至少半个小时,才微微闭上眼睛,关闭壁灯。
章泽第二天起身时,皱着眉头跟杜行止抱怨:“这酒店一点也不好,我睡着老感觉痒痒的有东西在碰我,不会是有老鼠跳蚤吧?”
“是吗?”杜行止微微挑眉,一脸无辜地同仇敌忾:“真是过分,那么高的价格,卫生状况还不过关。”
两人没再去看孩子,领养手续的事情杜行止直接托付给了淮兴一个相熟的老朋友去办。他没有向一家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却在走前给他们一家置办下了派出所附近一套三室一厅的房产。价格不贵,这个年头小城市的房价还低的可怜,他却用这栋房子,告别了自己跟这个孩子的所有过往和未来。
从领养手续生效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孩子和杜行止,便再没有了任何关系。
小民警一家都是质朴的好人,他看得出来。这个年代的百姓中这样纯善的才是多数。纵然之前家境并不富裕,他们仍旧给了这个孩子他们说能给的最好的东西,奶粉和鱼肝油瘦巴巴的孩子吃得很香,这家人中患有不育症的是一家之主,日后应该也不会出现亲生孩子之类的纠纷。
他也就能放心地离开了,毕竟对不起他们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孩子。以报复为目的把一个本可以健全长大的孩子丢进孤儿院,这种事不符合杜行止的格调。
三天后,杜行止去监狱领到了杜如松的骨灰。放在一个深褐色的木盒里,木盒没有花纹也不曾出现囚犯、监牢这样的字眼,这恐怕是人道主义最后给予的尊重。杜行止曾经犹豫过该如何安置杜如松的骨灰,却在真正领到实物后豁然开朗了。
他卖掉了解放路的那栋永远都不会去住的别墅,然后在墓园为杜如松买了一块位置,跟章泽一起穿着黑西装目视骨灰盒落入墓穴当中,他神色难辨悲喜。受害人的尸体杜行止无法认领也不想去认领,直到死,杜如松也没能跟杜媛和窦顺娟葬在一起。
再见了。
胸口的声音是轻缓的,带着嗡鸣的振动。
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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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行止仿佛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他从眼底深处透出的光芒开始光明起来。
他阴沉了太久,以至于忽然像普通人那样时常微笑,在章泽看来却变得奇怪了。
赶早晨的班机回北京,几个小时的路程章泽很坚定地购买了经济舱,跟章泽一起挤在床边的感觉也不错。杜行止从狭小的窗户里看向外头的天空,心中有那么点难言的暖意。
因为是国航班机,早晨时分提供的餐点便是生煎包和豆浆。煎包自然是杜氏的品牌,一整个机舱里的人对煎包显然适应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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