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房外仍有人影走动的迹象,却也不知外面的人究竟是何时离开的。
一夜残破的梦,纷纷扰扰。
半梦半醉之间,前世的诸多场景便又生生浮现出来。御书房内,父皇杨坚对自己的一遍遍数落,如刀如刃,深入肌理;深宫内院,母后独孤伽罗皱眉指责的神情,似乎无论自己怎么做,也无法得到满足;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内侍展开废太子的诏书,尖细的声音穿刺在心口,血流成河;清冷无人的禁苑,长久到没有止尽的等待,终究化作最后的绝望;
以及那个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日子里,白的刺目的三尺白绫……
骤然惊醒时,才发现天光已然大亮。
收拾好情绪,杨勇起了身,洗漱穿戴完毕后,便盘算着如常一般,去往即将动工的选址处看一看。
这一次,无论是杨广还是宇文恺,他都不曾叫上。只是独自一人,带着少许随从而行。
出门走了许久,原本还算得上是晴朗的天日忽然阴沉了下来。一个随从打马走到近前,低声道:“殿下,这天气看来怕是随时要落于的模样,我等出行仓促,不曾带上雨具,不如……”
杨勇明白他是怕自己淋了雨,意欲劝自己回去。抬起头看了看天际,也着实是一副浓云低沉的模样。想着离城中还有几个时辰的马程,沿途也没有买到雨具的地方,便颔首道:“那便先回去吧。”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行人调转马头没走多久,天上便当真落下雨来。
并且这雨不似绵绵春雨,倒有些夏雨的模样,雨点豆大,落在地上堪称滂沱之势。
杨勇带着身后之人踏着地面泥浆飞速前行,终是在前方的雨幕中,看见了一个临时搭建起的小茶棚。未有思索,当即便策马前往那处避雨。
小茶棚中还有空位。随从便干嘛下了马,替杨勇打点好位置,又吩咐老板上最好的茶。
杨勇撩起衣袍在粗陋的桌椅边坐下,但衣衫在那大雨之下早已淋得透湿,刚擦净的凳子立刻就沾湿了。但此处毕竟也没有可以换洗的衣衫,他便就侧着身,将衣衫上的水渍拧了拧。
不久后,老板便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水来了。
杨勇看了看周遭的随从,道:“你们也坐罢。”
随从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动。杨勇举起茶壶,往身前的茶杯里斟了茶,道:“这里不是宫中,尊卑之礼便免了吧。都坐下。”最后那三个字里已然微微加了重音,带了些许不容忤逆的口吻。
毕竟他们听从自己,也不过因了太子这个身份而已。树倒猢狲散,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他看得太多,便也不再强求什么。毕竟终归是场面上的东西,在坐上皇位之前,一切都不重要。
随从们听他口气加重,这才纷纷坐了下来,索性带的人不多,不大的茶棚里,位置倒也足够。
让他们各自也斟了茶,杨勇见他们面容里到底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的模样,却只笑笑,不再说话。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感到心肺里慢慢涌上暖意,这才微微送了心神。
低头看向自己手边破了边角的茶杯,再看了看杯中浑浊的茶水,倒不禁一笑。
想自己前世,以太子之位居于东宫,锦衣玉食,不可一世。吃穿用度俱是上佳,哪怕只是略略有一丝不如意,都必将怒而掷地,将内侍好生斥责一番。
而如今呢?他穿着湿衣,用着平民百姓的茶杯,喝着再普通不过的劣等茶叶,竟觉得毫无不妥之处。重生之后,对这一切的外物,他仿佛都已看淡了几分。
所谓功名利禄,无非是为自己谋求一个立足之地而已。至于其本身,却不会长久地伴随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所能一世仰仗的东西。便如同那太子之位,可以从天而降,也可一夕远走。
看来,人到底是会变的。实则过去也不是不能改变,只是始终没有机会,让自己从白玉堂中走出,明白所谓的人间疾苦,明白同是生而为人,却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
现在想想,才算是明白了几分。也无怪乎自己的父皇一心讲求节俭,对自己百般不满了。
正微微有些出神,却被身旁那一桌人口中的闲话,拉去了心思。
“喂喂喂,你们可知陛下已将新皇城选在这附近,不出几日便要动工了?”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人人知道的!再说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张了皇榜么?”
“嗯对,我凑过去看了。虽不太明白,但听人说陛下原本打算修建皇城的位置,要再往南二百里,但为了给宇文家让出坟地的位置,最终却是决定往北移了移。”
“哦?竟有此事?修宫城那么大的事,竟会为了宇文家的坟地而改变?”
“你不知,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这些日子城中可都是在传呢,说当今陛下虚怀若谷,颇为器重宇文家族,连皇家颜面都能拉得下来,让皇城为宇文家的坟地让路。”
“啊,这实在是……气量非凡。”
“而且我还听闻,因为之前不知从何处传出要掘宇文家的坟地而修建皇城的消息,让城中许多大户对此有所非议。陛下张了皇榜之后,还为此遣人清呢。”
“宇文干?那可是宇文家中最有资格的元老啊!”
“可不是么?不过去往宇文家的那人,身份说出来……分量却也不清啊。”
“哦,是何人?难不成还能是当今太子不成?”
听到此处,杨勇一言不发,只是纂紧了手中的茶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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