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水声依稀,陈扬搭着空调被坐在床头,想着想着,懊恼地一拳砸在自己头上。这算什么毛病啊,不就人家老情人说了几句无所谓的闲话么,他居然又把叶祺弄得这样。平心而论,人家没有半点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处处照顾得无微不至,以前的恋人提都没提过……
床头灯被叶祺关了,在周遭的黑暗中两人一径沉默着。叶祺不能压迫心脏,从来只能向右侧卧,可这一转必定转进陈扬怀里,所以他没有动。陈扬也知道他没睡着,犹豫了好半天,轻声对着上方的空气说:“对不起。”
没人搭理他。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是我又没轻没重了……”陈扬语无伦次,真想赏自己一巴掌。
又来了,他又来了,每次他收起那套内敛的自信,在自己面前露出慌乱无措的情绪来,一切坚持就统统沦陷。再生气也盖不过此刻的不忍心,叶祺叹了口气,开口道:“我很疼。”
陈扬侧过身抱住他,满怀愧疚,几乎不敢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只好埋头在他颈窝里不动。
叶祺略显沙质的声音慢慢响起来:“韩奕在高中里有交情的人很少,也就我和程则立。我如果不去那个聚会,他犯不着跑去见同校同专业的程则立。”
“嗯,我知道你和他已经没关系了。”陈扬的话接得很快,听上去倒真的心无芥蒂。
叶祺苦笑,心想你要是这么想得通,为什么现在我全身上下不是疼就是酸?
“叶祺。”
陈扬停了停才开口,仿佛下了好几辈子的决心。叶祺没有做声,只是伸手握住了他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缓缓摩挲着。
“我爱你。”
叶祺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还笑得很放肆:“你啊,这话非要留到这时候才肯说,是不是没有韩奕的电话你就准备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陈扬不满意,抓着他的肩晃了晃,也不管他是不是筋酸骨软。
叶祺转身拥住他,收紧手臂加深了这个拥抱,随即在他耳边低语:“我也爱你。”
一句话,三个字,这气就算消了?!陈扬根本没脸见人,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你太纵容我了。”
既然都醒着,不如趁气氛温软多聊几句。叶祺拉着陈扬的手放到一阵阵发痛的后腰上按揉,一面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在我之前。”
陈扬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别扭地承认:“没有。”
叶祺轻笑了一下,在他怀里寻到了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合上眼:“你听我说啊,你真的是跟谁都不一样。你知道的,我的心思不太放在这些事上,之前……咳,跟韩奕的感觉就像是碰巧同路了,相互扶持着走一段。但你,你就像我生来要奔赴的目的地,是我的宿命。”
陈扬拿捏着力道替他揉腰,心脏浸泡在似水柔情里沉沉浮浮,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爱人在努力地把自己从惯常的宁和里剥出来,坦然无畏地向他奉上脆弱的真实,无论这过程有多么疼痛,充斥多少挣扎。陈扬想,你都把我看作宿命了,我还能拿什么回报你呢。
这世上还有没有比“我爱你”分量更重的话?
一定有。我可以默默地守着你,直到驱散你心里所有的阴霾,直到你笑起来不再蕴着忧郁。只是这些都不需要言语,我会一一做到。
有时候最简明的话就是最有效的回应,陈扬不懂怎么跟人恋爱,却通晓人心的底细。他施力把人抱紧了,胸膛相贴,心跳声仿佛合二为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所以没的比较。我只爱你,我也只有你。”
就在陈扬感慨自己无以为报的时候,叶祺也在私下回忆,这个一剑光寒十九州的人是怎么落在了自己手里,眼下满心满怀都是无害的温柔。大概最初的最初,他也是有那么点心醉神迷的吧,否则何来一路如此顺遂。
他拨开陈扬半敞的衣襟,纯粹而耐心地亲吻他,在心口徘徊不去,感受那一层温热切切实实是从心底透出来。
叶祺觉得他所有求之不得的颠沛流离,都已经得到了偿还。
在这个人的身边,太轻易就可以安然睡去,谁要管它明日是洪水滔天还是山崩地裂。
学校每学期开学的前三周都会有个徒有其表的“学风大检查”,今年不知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拉了无辜的学生会进来搞什么自检自改,学生自治。这天陈扬大清早接了个电话,很快开始到处打人家手机约定临时部门会议的时间,雷厉风行的派头又拿出来了,听得叶祺闷在枕头里暗暗感叹:这才是他最熟悉的陈扬。
等他风卷残云般收拾了部门里所有宅在家里的懒骨头,定下来下午在徐家汇某茶坊里开会,转眼又露出仿佛能滴出水来的柔和神色,蹭到叶祺面前抱怨他腰疼。
这一转未免转得太迅猛,叶祺实在反应不过来,于是婉转地表达了一下他的感受,不料换来陈扬一番讥讽:“你以为你就表里如一了?”
叶祺转了转眼珠,慢悠悠道:“我哪次上你不温柔体贴我怎么就表里不如一了?”
两人做朋友没做多久就不对头了,工作上斗嘴也大多为了做戏营造效果,说来还真没好好享受过打情骂俏的乐趣,不由都来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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