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这人我也算认识很多年了,他的价值观其实是很单一的。一个人的存在感强就说明他基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有的时候觉得他所有的行为都在向别人证明他可以做得更好。”
元和的声音平缓而耐心十足,沁和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他是个非常自我的人,硬要把到手的一切都扔掉,然后自己去争取全新的,所以压力不是我们能理解的。说白了他就是要让家里人看到他一个人也能出人头地,老人家这一走……还是因为这种原因,他很难缓过来了。”
生死面前,其余的所有都显得飘渺而虚浮。就像一列奔向毁灭的火车,满载着原本光鲜美好的事物往地狱狂飙,谁也拦不住。当然,也谁都不敢去拦。
沁和犹不甘心,转过头来问话,但并没有直视他:“那叶祺呢,他不能委屈求全一点?”
问题小姐模式正式启动。元和站起来到厨房拿了瓶果粒橙给她,自己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接话:“你怎么看叶祺,说实话。”
“脾气挺好的,比陈扬看事情要透彻得多,然后……靠近了会觉得很冷。”
元和在茶几的边缘上坐下,正对着沁和表情格外认真,确实是倾谈的态度:“对,他的性格事实上很冷。当初跟韩奕分手他半句话都没多说,这次为了陈扬算是相当仁至义尽了。你仔细想想,陈扬的家事跟他有关系么。”
沁和不回答,眼神里逐渐浸透了了然的悲伤。
元和大度地笑笑,给自己拿个杯子倒了一点橙汁:“恋爱是你情我愿,谁的家事谁摆平。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这件事从头到尾跟叶祺毫无关系。他为韩奕不值是应该的,而且他没有义务受陈扬家的任何牵连。”
果粒橙在冰箱里藏久了,握在手里不断有液化的水汽滴下来,那声音闷闷的实在令人烦心。沁和拍了下身边的空位示意元和坐回来,同时无奈地叹气:“还是平平淡淡好,光是看着他们我都怕了。”
元和噤声,轻轻搂了她一下,然后缩回去安分地看电视了。
原本安静垂着的落地窗帘忽然随风扬起一角,外面是整座城市起伏的轮廓,夜夜璀璨如新。区区一段感情的曲折微渺如尘,这个世界始终按部就班。没有人值得等待,没有人耗得起彷徨。
南京,军区招待所。
陈飞风尘仆仆,进门就砸给韩奕一个结果:“成都军区总医院,具体工作你自己过去谈,可以么。”
韩奕觉得这个世道真不是一点点荒谬,每个人都来问他的意向,每个人都知道他别无选择。次次如此。
“我有资格提出异议么。”韩奕低着头,苦笑也掩在阴影里。
陈飞居然真的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军帽随手一掀扣在桌面上:“有,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韩奕有些意外,顿了一会儿才答:“成都军区很好,我其实无所谓。”
陈飞认真看了他几眼,确定他的态度之后说了一个“好”字,然后自觉言尽于此,起身准备走人。
“……等等!”
要走的人应声回头。
“陈扬和叶祺……怎么样了。”
韩奕依然回避一切眼神的触碰,里面的东西统统隐起来,能看到的只有一团灰蒙蒙的迷雾。这个房间里好像有毒气,阴郁沁人心脾,陈飞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每个字都滤掉了愤怒才说得出口:“不怎么样,估计快散了。”
韩奕摇摇头,似乎是早有预料,一点点苦涩的笑意落入陈飞眼里。
“你满意了?”
韩奕飞快地抬了一下眼,忽然透出强烈的仿佛垂死挣扎般的怒意:“我确实应该去死,我也没想让任何人原谅我,但我至少不是精神病。叶祺跟他在一起很好,我为什么会满意他们散伙?!”
陈飞忍了忍,没忍住,冷笑像活物一样自己冲了出来:“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别以为只有你的感情是感情,别人的都不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然后韩奕深感多日不开口是要憋出脑抽来的:跟陈飞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他远在亚平宁半岛的韩家十八代祖宗恐怕都想排着队来扇他这个蠢货了。
陈飞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其实很难界定韩奕这算什么行为,陈家给他的给养优渥,日后又高枕无忧,此人没有任何理由把家里搅得腥风血雨。
除了他真的深爱叶祺并且矢志不渝,整件事确实没有其它解释了。
悲剧的缘起隐没在千头万绪中,陈飞一直把眼前这个人当做怨气所钟,此刻却全无意义。或许这才是事件的原貌,这些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无辜,包括罪魁祸首。
甩下一句“机票我会派人送过来”,陈飞万分镇定地落荒而逃。
下班前一刻钟,陈扬站在部门经理办公室前最后一次看表,然后拉了下袖口遮住表盘,敲门。
部门经理从一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文件里抬起头来,看到心头爱将不由大喜,谁知他递过来的信封居然是一封辞职信。
“为什么。”
陈扬头一回在公司里笑,却笑得经理先生只敢看一眼。那笑容疏离而冷淡,无奈比笑意还深,令人望之生寒,不可逼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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