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左侧的章宇恩将他一连串的动作收入眼底,也听见了他低声喃叹,脸色大变。
眼睛……「风羽哥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连右眼也----」
「黎阳?」沈风羽霍地起身,一手扶着前排椅背,一边朝声音的方向移动。「真的是你」
「风、风羽哥----」章宇恩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手掐住胸口,猛烈的疼痛逼得他弯背屈身,顿觉呼吸困难。「我……对不起……对不起……」
四年多前的记忆翻然涌上----在手术房外等待手术结束的焦急如焚,步出的医生一脸沉重,用平板的声音宣告绝望的讯息----
……很抱歉……沈先生的左眼恐怕会失明……
蓦地,眼前鲜红一片,呼吸间闻到的是浓得化不开、如铁锈般的血腥味,另一个男人恐怖的沉默、恨懑瞪视他的视线……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是祸害、我果然是个祸害……不管到哪里都会害人!都会害人……
「唔!?」章宇恩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两只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法抬起,走近对方一步。
晃动的人影、淋漓流动的鲜血……红色的、黑色的,在眼前纠缠交错。
为什么愈来愈黑为什么----
磅!
「啊----有人昏倒了!?护、护士小姐----快点!有人昏倒了!快来啊!」
过去……想逃开的过去……还是追上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风羽哥……爸、大哥……」
就算看不见,从四周的反应多少能猜出自己眼前发生什么事,沈风羽欲蹲身照看久违的人,中途被人扣住手臂拉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拉起他的男人有着冷调的嗓音。
「你回来了。」听见熟悉的声音,沈风羽松了口气,轻拍扣住自己的手。「帮我看看黎阳怎么了。」
黎阳?叶子豪俯看倒在地上的年轻人----
没见过、完全陌生的脸。「他不是黎阳。」
「可是声音----」沈风羽疑惑,几近全盲的眼只能看见情人模糊的轮廓。「会叫我风羽哥的只有黎阳……」
「你听错了。」叶子豪道。「他不是黎阳,我没见过这个人。」
「咦?」
「不管他是不是,不准你再接近他一步。」叶子豪拉起又打算蹲下去的沈风羽,俯耳低语:「不准你碰我以外的男人,更不准你记得我以外的人。」
尔雅斯文的男人双颊微红,表情无奈。「你太霸道了。」
面对他低声的指控,叶子豪的反应竟是难得地扬笑:
「你是第一天跟着我吗?」见自己的反问让向来自制的人露出愕然的表情,叶子豪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也强势地阻止他再去关切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走了。这里是医院,死不了人,剩下的交给护士。」
「可是----」
「走了。」叶子豪索性将人扣进怀里半拖半带离开。
另一方面,闻讯赶来的护士们七手八脚将忽然昏倒的章宇恩搬到移动式的病床上,进行紧急处理。
病床上的人却不肯配合,双臂像是急欲摆脱什么似地挣扎挥舞不休,口中重复呢喃模糊的碎语,唯一听得清楚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风羽哥……对不起、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对不起……勋……」
不明原因的歇斯底里最后终结在一针镇定剂之下。
第四章
有人说,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写得仓促,匆匆忙忙地书写自艾自怜、伤春悲秋的文句,写下自己对世界的愤怒、咒骂世界对自己的忽视;装订得拙劣,迫不及待想要放进世界这个图书馆内,成为其中的藏书之一。
有人说,青春是一纸放浪的狂草----
左驰右鹜,千变万化,诡异变幻得难以捉摸,太多的随意、过度的潦草,所作所为,不问动机、不思考未来,单单就眼前可见的、想要的,恣意而为,不管是否会伤害自己、伤害别人。
也有人说,青春是一笔不清不楚的胡涂帐----
只记收入,不管支出,冲动地做每一件自己认为再对不过的事,执迷不悟、顽固得像颗石头,就算最后收支不平衡,也当是人不轻狂枉少年,甚至引以自豪。
青春,有太多的比喻、太多的象征,有诟病、有讴歌、有怀念、有背弃----
但对章宇恩来说,只是一段他不想面对的过去。
甚至可以的话,他想抹杀----过去的一切,自己对别人所做的,别人对自己所为的,全部烧毁成灰,撕成碎片,重新计算。
这样,他就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有一个不算家的家,也不会记得自己曾是被利用的棋子,更不会记得就连初次恋爱的对象也当他是报复工具,在事成之后将他丢到一旁,离开时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没有这些记忆,他更不会记得自己为了得到家人关心做了许多傻事,还有为了讨好初恋情人,窃取打击父亲事业的机密数据,更不会记得后来东窗事发,他被同父异母的大哥推倒在地被踢被打被辱骂,甚至最后被赶出家门去依靠那人的时候,那个曾经承诺会爱他、照顾他、事成之后会带他离开那个家的人只是冷眼旁观,笑说这一切都是黎家人自找的,他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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