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桐挖布丁的手一顿,银白色的勺子陷在棕色的咖啡液里,留下一个糟糕的弧形。
“为什么这么问?”他问道。
:“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你只是沉迷那些奇奇怪怪的日记,熬夜看了一晚上小说,脸色也不至于差成这个样子。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你昨天夜里梦到她了吗?你已经很久没强调过这个下班时间了,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意了。”
印桐那话原本不过是个推辞,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垂眸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是这时候下班。”
“可你不会刻意去强调,”皱着眉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太对劲,桐桐,明天开始你搬回来住好吗?”
“搬回来做什么”
有些生气,坐直了身体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对,吃药,吃药有什么不好吗”
“我不想做噩梦。”印桐说。
“可是你吃了药,就不会产生幻觉。”
这句话说得严肃又认真,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印桐一时间竟想不出做噩梦和产生幻觉哪个更惨一点,抿紧了唇,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烦躁。
“我没有产生幻觉。”
“可是你梦到”
“,”印桐打断了她的诘问,“我没有产生幻觉,我只是梦到她了,一个简单的、怀旧意味的梦。你不能不让我做梦吧……”
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睫羽轻颤,表情中带着几分茫然:“抱歉,我没有,我只是,”她皱着眉,小声辩驳道,“我只是想关心你。”
印桐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在心底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总是很难和沟通。
也许是生长环境的原因,的思维方式比一般人要固执得多。她很难产生共情,很难理解他人的思维方式,她总是习惯于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站在自己的角度判断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
她觉得印桐生病了,觉得生病了就是应该吃药的。她甚至可以因为这个简单的理论而大肆购买任何“看上去”有用的东西,屯在家里,一点一点在印桐身上实验效果。
没有人会喜欢吃药。印桐想,尤其是当那些药物一点用都没有,还绑定着大量副作用的时候。
他偶尔还会想起两年前的夏天,那时他刚被从废都的垃圾场捡回来,整个人就像个刚被格盘的人型机器,所有的情绪都停留在模仿的阶段。
他不知道什么是“哭”,不知道什么是“笑”,没有自我意识也没有判断能力,所有的行为都宛如照本宣科。
他ie的洋娃娃,任由小姑娘的心意被随意摆弄。他所有的行为都来自于“饲养者”,并且学会了在希望他“笑”的时候笑,希望他哭的时候哭。
这样他就可以变成口中的“乖孩子”。
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夸奖。
成为乖孩子意味着在面对他的时候不会生气,不会落泪,不会不停地道歉,甚至会偶尔露出满意的表情。
带他见到了垃圾场之外的世界,所以他愿意做的乖孩子。
他“应该”做的乖孩子。
印桐隐约记得有人教过他,他“应该”懂得感恩。
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没必要按照别人的心愿而活”。
那是两年前,五月底,初夏。
中央公园的事故发生之后,印桐对交流的排斥随着夏日的温度水涨船高,尽管他依旧听话懂事善解人意,主动表达自己想法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站在身后,无论她说什么,都保持着乖巧而礼貌的微笑。他看上去就像毫无自己的主见,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全盘接受,可这世上真的存在没有“自我”概念的人吗?
陈彦----的经纪人,对印桐展现出的外在表相产生了质疑。
他那时候刚开始接手,对这个空有外表,脾气却一团糟的艺人还停留在只闻其名的程度上,根本不了解她私底下还圈养着一个漂亮的小宠物。
不过虚拟偶像好就好在这了,他们只需要在大屏幕上露露脸,偶尔搬几场粉丝见面会,定时定点和技术部门录好单人ai的福利内容,就算是功德圆满,基本不会以实体形象暴露在三次元的粉丝面前。
粉丝不会担心自家爱豆变老、变丑、出轨和三劈,爱豆不用操心自己的恋爱、生活、发际线和约炮。横竖只是个虚拟精神寄托,大家彼此欺瞒上三五十年,享受完就一拍两散。
这年头物质资料上来了,生活水平提高了,脑子被门夹过的小朋友早就被进化论淘汰得差不多了,不至于粉个虚拟偶像还粉到你死我活天荒地老。
所以只要爱豆没智障到主动暴露三次元生活,没一时兴起*粉溜冰。等新一批小鲜肉将老腊肉拍死在案板上,老腊肉也算是功成名就,不至于落得个晚节不保。
所以某种程度上,陈彦对还是挺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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