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里的听筒。先打电话给老师,得到的消息非常不好,卢立本至少还醒来一次,清晰地说了几个字,但华启轩始终昏迷,甚至好几次心脏停跳,江扬不知道要怎么说,这种痛苦他理解。当苏朝宇在迪卡斯生死未卜的时候,所有人的所有安慰都在耳边变成了刺,江扬到现在都记得那种痛,挑断所有神经,让你在焦躁里溺毙。电话未挂,妈妈就从办公室里打过来,主要是问儿子要不要回首都,又说起秦月朗。休息了没有半分钟,正主就打电话来报告“p229和弹夹”的事情,顺便说程亦涵和凌寒已经开始分头干活。江扬听着他声音不对,随口问了一句“小卢舅舅现在……”,话没说完,便隐约听见医生在那边说“华少将醒来了”,秦月朗扔下电话匆匆过去瞧,甚至忘了摁断。
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耳朵疼。坏消息太多,以至于听力都有些下降——并非听不清,而是根本不知道是不是在听——悲剧太突然,以至于他还在惯性地继续生活,丝毫感受不到影响。年轻的基地指挥官站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上次慕昭白休假带回来“孝敬”老大的,据说是家里亲戚茶园的精选,小小一只薄胎暗紫色罐子盛着,内壁纯白,衬着绿叶尖,十分好看。江扬想起卢立本喜欢喝茶,却不会泡,秦月朗特意磨了姐夫好几天,有了儿子就懒于摆弄的江元帅终于在家里摆开大阵仗,家传的茶具和新茶都拿出来,手把手教秦月朗。那个下午是江扬童年记忆里少有的开心浪漫的周末,茶的味道已经忘记了,但欢聚的感觉美好,他记得卢立本赢到最后一颗盐津梅子,抱着他得意地笑,大约是春天,刚会爬的江立还穿着连体的婴儿服,和家里的大金毛一起在草坪上翻来翻去,卢立本说:“这样很好。”时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他为什么这么说:这样很好,也许是茶好,也许是某件琐事,也许只是随口应付勤务兵一句,但是江扬记了这么多年,哪怕现在想起来,也仿佛能看见微笑的卢立本,嘴角浅浅的弧度,含着那颗梅子说,这样很好。
江扬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想念什么是亲情的维系,尽管卢立本跟他的血缘关系几乎为零。他冲动地把电话打到江元帅办公室,被副官告之元帅和杨上将在谈事情,这让江扬在短暂的时间里冷静下来。和父亲的隔阂绝对无法一天消除,他们已经彼此撕咬了十几年,此刻的电话反而显得情薄:只有在面对悲伤的时候才对比着想起欢乐,江扬有些内疚和悲哀,日子本来不应该过成这样的。
终于,一直试图接通江扬的苏暮宇打进了电话,情不自禁地讽刺:“指挥官热线真红火。”兄弟俩的声音很像,瞬间,江扬以为是苏朝宇,一句“小混蛋”叫得格外动情,苏暮宇没有忙着嘲笑他,而是简单问了几句情况,便把自己的疑虑合盘托出。江扬听得眉头大皱:“如果可以,我需要更多的情报。”
“没有。”苏暮宇干脆利索地拒绝了,“亲爱的指挥官,我也有需要庇护的左膀右臂。”
“这种庇护并非无害,小混蛋最亲爱的弟弟,”江扬啜了一口茶,为这个今天早晨的至少第五个电话而润喉,“在海神殿的属性上,我必须善恶分明。”
苏暮宇微笑,虽然他知道江扬看不见他柔和的笑,但他希望对方可以听出来:“至少我在的时候,他们不为恶。”
“虽然不恶并不能和善划等号,但是我信你。”江扬说,“请答应我一件事,既然你微笑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们彼此看不见,苏暮宇却了解了哥哥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人做一辈子的枕边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苏暮宇觉得江扬和自己有相似之处,一点点,从骨子里和本能中透出来的。“以什么身份呢?”斗争经验告诉苏暮宇,但凡要谈条件,必须有所交换。
“以……”江扬其实并没有完全想清楚,只能笑笑,“以苏朝宇弟弟的身份吧,答应我,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请通知我,合力攘外。”
苏暮宇左手拿剪刀,把几枝枯黄的叶片剔下来:“分明是自相残杀的角斗,指挥官阁下诱我同战壕,是不是该有些更郑重的邀请?”
江扬爽快地笑起来:“我们订婚了,找个不忙的时候会回首都办个小仪式——足够吗?”
“当然,狡猾的中将阁下。”苏暮宇玩笑两句才挂电话,嘴角笑意褪去,手机有些发热,屏幕上黏了些许耳鬓热气。苏暮宇在紧张,关于哥哥订婚的消息让他空前没有安全感,江家大儿子已经注定要和男人结婚,他不信江家会纵容小儿子也玩这一手。我是个混蛋,苏暮宇这样想,我为什么会爱上江立,他比我小,比我背负的多,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爱上这样一个人……或者,这不是爱,只是因太多年委屈压抑而生的一种报复性的自我补偿?
寒战袭来,苏暮宇轻咬下唇,开始给江立发短信。
“江立,我想我需要一次全面彻底的心理诊断。”
多么自欺欺人,苏暮宇分明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魔鬼姓谁名什,但他就是需要另一个人来告诉他这是假的,用颇具劝解意义的方式掩盖事实真相。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甚至专业的心理医生会认为,这种方式让很多活在自我忧虑和自卑痛苦里的人能重新找回希望。但苏暮宇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大多数”,他从没放弃过对自己的质疑,就像他在最暗无天日的深渊都不曾失望过一样。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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