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槐县城地处偏僻,一直较为贫困,像荻花庄这样的当地大户拿到外面也不过是小有钱财。天高皇帝远,许多贪官污吏最爱的便是这种穷乡僻壤,搜刮民脂民膏索取无度,纵是闹出人命官司也难以外传。毗邻而居的傅楚对这些十分了解也十分反感,是而听了白绮歌的话颇有感触:“自古以来百姓最恨的不是蛮族敌国,而是将兵刃对准同胞的贪官污吏,国破可再复,家亡可再组,唯独这人心冷了就再难暖起。”
“天下,终是百姓的天下。”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易宸璟,白绮歌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与傅楚一番话的用心,毕竟她读过历史,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看着面色严肃的二人,易宸璟无奈摇头:“你们两个真该去做帝师,左一句右一句,好像我就是昏庸无道的暴君一般。”
一句话缓解了凝重气氛,商量过后,三人将龙怀县令五花大绑,肥胖臃肿的身子塞进封无疆的货车里用杂物掩盖,原本堆满货物的小车更显得像座山峰了。
“我给荻庄主留了三个月的解药,告诉他等我们平安到达帝都后再给他彻底解毒,不过我没告诉他,他服下的毒药其实就是蓟草、地黄,苦是苦了些,根本毒不死人。”车上,傅楚一脸纯良。
毒医一生解毒救人,而非施毒害人,傅楚哪来的什么奇怪毒药?都是吓唬荻天洪罢了。白绮歌听了忍俊不禁,易宸璟倒是有些感慨,趁着无人看见时眼中几抹黯然闪过。
如果能早些认识毒医,如果在白绮歌堕胎后第一时间就去求他帮忙……也许,她的梦还可以成真。
车轮不知疲倦地转动着,走过一道道沟壑水洼,压出一条条车辙痕迹,驾车的年轻男子也同样不知疲倦地哼着小曲,调子悠扬欢快,充满异域气息。
“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叶花晚忍不住敲了敲车门板。
“家乡流传的小曲而已,没有名字。”碧色眼眸里笑意绵绵,似是回忆起什么美好景象,忽而变得极其温柔,“小时候睡不着觉时我娘就哼这首曲子哄我,只可惜小孩子睡得快,曲子后半部分总是听不到,到现在会的也只有前半部。”
与宁惜醉相识这么久,白绮歌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家人,看他整日无忧无虑、逍遥漂泊,以为他的心也定是广阔无垠,从不知愁为何物,却不想,那温润语气与清雅嗓音里竟也会有思乡的味道。
掀起车窗,耳畔悠扬小曲声大了些,只是宁惜醉的身影仍被车身挡住看不见,白绮歌把头伸出窗外,这才勉强能看见浅金色柔顺长发。
“宁公子的家乡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城邦也没有皇帝,许多族人聚在一起生活。”微风刮来的回答响亮干脆,似乎还带着笑意,“那里不像遥国这么繁华热闹,比龙槐县更加贫穷,可是每一个人都很快乐,吃得饱、穿得暖,再有个心爱之人为你煮汤,什么烦恼都没有。”
白绮歌稍稍安心。
易宸璟一直怀疑宁惜醉是夏安国遗民,而夏安国当年有着不输昭国的城邦与兵力、财富,自然不可能是宁惜醉口中贫穷且为部族聚居的家乡,只要证明他并非抱着什么目的才接近的,那么易宸璟就不会继续猜疑了吧?
宁惜醉与易宸暄不同,他的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她感觉得到,所以才会毫无戒备与他成为朋友知己。
失神思索间脸颊微微一热,惊讶垂目,是宁惜醉侧过身,勾起的手指轻触面庞。
“风大,小心着凉。”
白绮歌笑笑缩身坐回车内,面上轻微触感渐渐淡去,心里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她来自遥远的未来时空,对男女授受不亲之类规矩满不在乎,宁惜醉又是个落拓不羁的开朗之人,两人在一起总免不了一些肢体接触。这些动作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不过是表示朋友之间的亲密关系而已,可是在别人眼中看来,或许意义就要重得多了。
所以,易宸璟才会妒火中烧。
一声轻笑引来易宸璟困惑目光,白绮歌浑然不觉,挑着唇角看向窗外,微凉指尖自然地放进易宸璟掌中。
“能牢牢牵住我手的人,只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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