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皱了皱眉:“可京中那些老人、女人、孩子,岂有反抗之力?”
“然而天地不仁,岂因你是老人、女人、孩子,便放过了你?”宁毅目光不变,“我因身处其间。不得已出一份力,诸位也是如此,只是诸位因天下苍生而出力,我因一己恻隐而出力。就道理而言,无论老人、女人、孩子,身处这天地间,除了自己出力反抗,又哪有其它的方法保护自己,他们被侵犯。我心不安,但即便不安,或也到此为止了。”
随后微微苦笑:“当然,主要指的,自然不是他们。几十万读书人,百万人的朝廷,做错了事情,自然每个人都要挨打。那就打吧、逃吧……我已尽了力、也拼了命。或许伤时落下病根,此生也难好。如今局势又是这样,只好逃了。再有死人,就算心中不忍,只得当他们活该。”
他言辞冷漠,众人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觉明也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和尚倒是想起立恒在杭州的那些事了。虽似不近人情,但若人人皆有反抗之意,若人人真能懂这意思,天下也就能太平久安了。”
宁毅笑起来:“觉明大师,你一口一个反抗。不像和尚啊。”
“立恒心中想法,与我等不同。”尧祖年道,“如此也好,将来若能著书立说,流传下来,不失为一门大学问。”
宁毅的说法虽然冷漠,但尧祖年、觉明等人,又岂是一般的庸人:一个人可以因为恻隐之心去救千万人,但千万人是不该等着一个人、几个人去救的,否则死了只是活该。这种概念背后透露出来的,又是何等昂然不屈的珍贵意志。要说是天地不仁的真意,也不为过了。
他原就是不欠这苍生什么的。
宁毅摇了摇头:“著述什么的,是你们的事情了。去了南面,我再运作竹记,书坊私塾之类的,倒是有兴趣办一办,相爷的那套书,我会印下去,年公、大师若有什么著述,也可让我赚些银子。其实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走了,诸位退了,焉知其他人不能将他撑起来。我等或许也太自大了一点。”
“惟愿如此。”尧祖年笑道,“到时候,即便只做个闲散家翁,心也能安了。”
“只是京城局势仍未明了,立恒要退,怕也不容易啊。”觉明叮嘱道,“被蔡太师童王爷他们看重,如今想退,也不会简单,立恒心中有数才好。”
“我知道的。”
“若是此事成实,我等还有余力,自然也要帮上立恒一帮。”觉明道,“也罢,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只要保重,他日必有再见之期的。”
他们又为着这些事情那些事情聊了一会儿。官场沉浮、权力跌宕,令人嗟叹,但对于大人物来说,也总是常事。有秦绍和的死,秦家当不至于被咄咄相逼,接下来,就算秦嗣源被罢有指责,总有再起之机。而就算不能再起了,眼下除了接受和消化此事,又能怎样?骂几句上命不公、朝堂黑暗,借酒浇愁,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毕竟眼下不是权臣可当道的年岁,朝堂之上势力众多,皇帝若是要夺蔡京的位子,蔡京也只能是看着,受着罢了。
这天祭奠完秦绍和,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宁毅回到竹记当中,坐在楼顶上,回想了他这一路过来的事情。从景翰七年的春天来到这个时代,到得如今,刚刚是七个年头,从一个外来者到逐渐深入这个年代,这个年代的气息其实也在渗入他的身体。
从江宁到杭州,从钱希文到周侗,他因为恻隐之心而北上,原也想过,做些事情,事若不可为,便抽身离开。以他对于社会黑暗的认识,对于会受到怎样的阻力,并非没有心理预期。但身在期间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多更好,为此,他在许多时候,确实是摆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想要杀出一条路来。而事实上,这已经是对比他最初想法远远过界的行为了。
在最初的打算里,他想要做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危及到家人的,同时,也绝对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如果一切真能做到,那真是一件好事。如今回想这些,他每每想起上一世时,他搞砸了的那个开发区,曾经光明的立意,最终扭曲了他的路途。在这里,他自然有用许多非常手段,但至少道路并未弯过。即便写下来,也足可告慰后人了。
如果能够做到,那真是一件完美的事情。
但当然,人生不如意者十有。云竹要做事时,他叮嘱云竹不忘初心,如今回头看看,既然已走不动了,放手也罢。其实早在几年前,他以旁观者的心态推算这些事情时,也早已想过这样的结果了。只是处事越深,越容易忘记那些清醒的告诫。
只是答应红提的事情尚未做到——以后再做就是。
至于这边,靖康就靖康吧……
一方失势,接下来,等待着皇帝与朝堂上的夺权纷争,接下来的事情复杂,但方向却是定了的。相府或有些自保的动作,但整个局面,都不会让人好受,对于这些,宁毅等人心中都已有数,他需要做的,也是在密侦司与竹记的剥离期间,尽量保存下竹记当中真正有用的一部分。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或许便不是太难。
他是如此估计的。
历史发展如滔滔大流,若从事后往事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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