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妹子,好久不见了。”
昏暗的长街,不远处是皇城的外墙,从另一侧的院落里浸出的灯光带着馨黄的迷离。宁毅走过去时,身边的护卫们也跟随在旁边,但即便人不少,这街道上仍旧显得安静。
师师一袭浅粉色的仕女衣裙,在那边的道旁,微笑而又带着些许的审慎:“那是……广阳郡王的别业吧,方才送你出来的……”
“嗯。”宁毅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院门,“王府的总管,还有一个是谭稹谭大人。”
“他们……未曾刁难你吧?”
进了这样的院子,最后由谭稹这样的高官和王府的总管送出来,放在别人身上,已是值得炫耀的大事了。但师师自非那般浅薄的女子,先前在秦府门前看过全程,此后广阳郡王这些人会截下宁毅是为了什么事情,她也就大概猜得懂了。
宁毅已经走得近了,笑了笑:“骂了一顿,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得轻松,师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转身随着宁毅前行,过了前方街角,那郡王别业便消失在背后了。前方长街依旧算不得明亮,离热闹的民宅、商区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多是大户人家的宅邸,一辆马车自前方缓缓驶来,宁毅、师师身后,一众护卫、车夫静静地跟着走。
“记得上次见面,还在说太原的事情吧。感觉过了很久了,最近这段时日师师如何?”
“也是一样,参加了几个诗会,见了这样那样的人。说起太原的事情……”
“变成说大话了。”宁毅轻声说了一句。
师师随着他缓缓前行,沉默了片刻:“旁人或许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右相府做了多少事情。方才……方才在相府门前,二少爷被冤屈,我见到了……还好立恒你找了李相……”
宁毅摇了摇头:“只是开始而已,李相那边……也有点自身难保了,再有几次,很难指望得上。”
“谭稹他们便是幕后主谋吗?所以他们叫你过去?”
“只是一部分。”宁毅笑笑。“人群里喊话,抹黑绍谦的那帮人,是他们派的。我搅黄了事情,他们也有点生气。这次的案子,是王黼下的令,铁天鹰意会而已,弄得还不算大,下面几个人想先做了,然后再找王黼邀功。所以还能挡下来。”
他语气平淡,随后又笑:“这么久不见了,师师见到我,就要问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在立恒眼中,我怕是个包打听吧。”师师也笑了笑,然后道,“开心的事情……没什么很开心的,矾楼中倒是每日里都要笑。厉害的人也见到不少,见得多了。也不知道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见到于大哥陈大哥,见到立恒时,倒是挺开心的。”
“嗯。”宁毅点点头。
师师想了想,有些犹豫,但终于还是说道:“立恒已经……准备走了吧?”
宁毅抿了抿嘴,随后耸肩:“其实要看的话。还是看得很清楚的。李妈妈也早就看出来了吧?”
“其他人倒是只以为立恒你要与相府理清关系,妈妈也有些不确定……我却是看出来了。”两人缓缓前行,她低头回忆着,“与立恒在江宁再见时,是在几年前了呢?”
“呃。景翰……”宁毅皱着眉头。
“是景翰九年。”师师点点头,目光望着前方的道路,面上有笑容,“转眼间,五年了。其实,从那时再见立恒,到后来立恒也来了京城,我有时觉得,大家住的近了些,有时候又老是觉得,与立恒之间,其实始终没有拉近过,现在看来,我终究有能看懂立恒的地方了。我很高兴,立恒却要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高兴的事。”
微风吹来,师师捋了捋头发,将目光转向一边,宁毅倒觉得有些不好回答起来。他走出两步,才见师师在后方停下了,回过头去,不算明亮的夜色里,女子的脸上,有明显的哀戚情绪:“立恒,真的是……事不可为了吗?”
她的声音说到后来,微微有些颤抖。这情绪不止是为了宁毅离开而感到伤感,还有更复杂的东西在其中。如怜悯之情,人皆有之,眼前的女子对许多事情看来清醒,实际上,却大有悲天悯人之心,她先前为受冤屈的姐妹奔走,为赈灾奔走,女真人来时,她到城墙亲自照顾伤员,一个女子能发挥多大的力量且不去说,拳拳之意却做不得假。她知道宁毅的性格,不到最后不会放弃,此时的话语,开口之际或是因为宁毅,到得出口之后,便不免联想到这些,心中害怕起来了。
宁毅站在那儿,张了张嘴:“很难说会不会出现转机。”他顿了顿,“但我等无能为力了……你也准备南下吧。”
“我在南面没有家了。”师师说道,“其实……汴梁也不算家,可是有这么多人……呃,立恒你准备回江宁吗?”
“暂时是这样打算的。”宁毅看着他,“离开汴梁吧,下次女真来时,长江以北的地方,都不安全了。”
师师点了点头,两人又开始往前走去。沉默片刻,又是一辆马车晃着灯笼从众人身边过去,师师低声道:“我想不通,明明已经打成那样了,他们这些人,为何还要这样做……之前哪一次我都想得通,可这等时候,他们为何不能聪明一次呢……”
“因为眼前的歌舞升平哪。”宁毅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此时两人行走的街道,比旁的地方稍稍高些,往一侧的夜色里望过去,透过林荫树隙,能依稀看到这城市繁华而祥和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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