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佛山去粜没有好处,”同伴间也提出了驳议。“这里到佛山怕是要几十里水呢!路上也不太平,听说好几个‘大天二’在沿途收过路费,碰上他们。怕是连船都得赔进去!”
“先生,能不能多少抬高一点?”差不多是哀求的声气。
“抬高一点?你吃根灯草说得轻巧!一来,我们这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抬高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二来。抬高了价钱。便是和全省同行作对,我们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低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去年的粜价是七钱半,今年的米价又卖到一两三钱。方才我契弟说的。一两半也卖过;我们想。今年总该比七钱半多一点吧。哪里知道只有五钱!”
“先生,就是去年的老价钱,七钱半吧。”
“先生。种田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一阵阵哀求的声音沿着河面传了过来,虽然说得都是顺德乡下的土话,徐弘祖听不太懂,但是从这一幅情景上也可以大概猜出来,又是米行在盘剥丰收的农民。
“先生,您的茶!”
茶博士左手捧两个茶盅,里面装着茶叶;右手挽一个大的铜水煲,来到徐弘祖面前,左手拎起茶盅盖:右手往上一提,霎时间,一股滚水从铜嘴泻下,势如青龙吐水。登时吓了徐弘祖一跳。定睛再一看茶盅,恰好灌满大半盅茶,周围点滴不漏。
“小哥好手段!”
饶是徐弘祖走南闯北,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由他为之赞叹不已。
“哪里的话,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先生您的点心。”
几碟糕饼摆在了桌上,供徐氏兄弟二人食用。
“小哥,是不是上错了点心了?”
徐仲昭一把将转身要走的茶博士唤了回来,指着桌上的点心盘子向他质询。
别的倒也罢了,糕饼上面居然是洒满了一层精细雪白的白砂糖,这可如何使得?要是吃了这碟点心,漫说是游历两广,只怕是兄弟两个又要把衣服留在当铺里了!
“先生,您只管放心用,这两碟点心、一壶茶当真只要二厘。小店绝不敢为难客人、欺骗主顾。”
听了徐仲昭的质问,茶博士也是颇为委屈,何时见过这样的北佬?当真不是一个爽利的人!为了二厘银子就这样的罗唣!
徐仲昭半信半疑,将一块碎银子递到了茶博士手中,“那好,这便是我们的茶钱,一会莫要再收了!”
“您说的哪里话?这茶钱也实在是多了些,您在小店中再喝两次都够了。”
掂了掂那块碎银子,茶博士眉开眼笑。
“小哥,这米行门口是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这不是稻谷上市的季节,南洋又有大批新米到了广东,本地的米价钱自然就上不去了!”
“咦!南洋的新米?他的米作价多少?”
“新米八钱一石。”
“方才说漕米五钱谷三钱,是不是与此有关?”
“先生您想,您是愿意花五钱银子买一石糙米,里面还有稻谷和谷壳,还是愿意买八钱一石、碾过两遍的新米?”
原来如此!怪不得广东的物价如此之低。徐弘祖这才放心的咀嚼起眼前那在糕饼表面洒满了西洋细砂糖的点心。
“这点心是不是也是因为米价便宜才便宜的?”
“您说对了一半。”
茶博士依旧是满脸的笑容,“米价便宜不假,但是这从南洋来的细砂糖也是一样的便宜,还有那一瓮三百斤的菜油,都是极其低廉。三者凑到一起这才是真正让点心果子的便宜。”
“米价一贱,那岂不是和万历皇爷在世时一样?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无一不贱?便是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想来那小户人家,每日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
徐弘祖和徐仲昭都回忆起当年的万历皇帝在世时的景象,不由得击节赞叹不已,不想在这纷扰的乱世中,岭南却是一番太平景象。
“别的咱们不知道,不过,咱们的广东巡抚大人却是因为这米价、油价低廉升官去了北京城了。”
说起自己的父母官升官去了京城,茶博士也是与有荣焉,仿佛升官的是他本人一般。
说话间。河道里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三四顶旧竹斗笠从石级下升上来。旧竹斗笠下面是表现着希望的酱赤的脸。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人中,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黑色裤褂上。
“说说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钱银子!”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
希望虽然破灭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难道当真搭上时间和路费。去那可能收获还不如顺德的佛山去粜米?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城里的万盛米行。米行里有的是银子,而旧斗笠的黑色裤褂里正需要银子。
听着唧唧呱呱的争吵声。徐弘祖想来应该是粜米的旧竹斗笠们和米行的先生们在辩论米质好和坏、争吵量米的斛子浅和满。运米的敞口船立刻浮起了不少,方才还在船与船之间起伏不定的菜叶和垃圾登时就看不见了。旧竹斗笠们将自己一年的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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