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这一番话几乎直至本心,林世璧心底的些许薄弱之处。他顿时勃然大怒。
“汝既是要试经义,我们就试经义!”林大少双眼冒火,恨恨地吐了这几个字。
林延潮嘿嘿一笑,心道,你中计拉!
他正要开口……林延潮却抢先道:“为表公平起见,还是请我先生来考校,先生,我五经还未学,就从四书经义里取题,然后谁先破题,破得佳为胜,先生,世叔以为如何?”
林延潮偷换概念,将对方出题考校自己,而变成两人公平比试,这显是拿自己与对方身份平起平坐。
林世璧自然从心底知道林延潮的打算,但是他不屑于争辩,如此失了他的风度。
林大少将折扇噗地一声打开,指着林延潮道:“连四书五经都没学全,也来我面前放肆,不过汝当庆幸,考得是时文,而不是诗赋,否则你在我的面前,连说一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那就试试看了。”
林延潮与林大少说话间,院门里进来一书生,这书生面容与林大少有几分相近,也是手持纸扇,仿佛是一位偏偏贵公子。
那书生一见林世璧,即皱眉道:“大哥,我二叔从京城回来了,派人请你,你也不去,我怎地还要我三请五请不成。”
林大少看了来人一眼道:“你等一下,眼下我没这闲工夫,等我教训完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就去。”
那书生也是摇了摇头道:“大哥,你还是这臭脾气,别让我爹久候。”
书生的仆人搬了张椅几来,书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只是口里催促道:“那你快一些。”
“放心,不用片刻,我就叫他知道什么是五体投地。”林世璧冷笑言道。
林延潮一副不屑于争辩的样子,向林诚义道:“先生可以开始考了。”
林诚义叹了口气,一副你们真要如此吗的表情。而林延潮,林世璧二人都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林诚义当下取了一卷论语,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吾十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两位从这句破题吧!”
林世璧扇子轻摇,斜眼看了林延潮道:“论语我五岁时就倒背如流,七岁时即背论语章句,你几岁蒙学,几岁治经学?”
“我指点你一番,此文是出自论语为政篇第四,再教你个乖,朱子集注里有言,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心之所之谓之志。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志乎此,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你如果聪明,从此中破题就好……”
林延潮看都不看林世璧一眼,脱口而出道:“破题一句,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
“哈哈。”一旁那书生朗声大笑起道,“有点意思,大哥,你这一次还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说完那书生就寻了张椅子坐下。
林延潮方才说完,林世璧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圣人所以至于道者,亦惟渐以至之也。”
林世璧心道,圣人就是孔子,道的是,孔子才能成为圣人,乃是渐进积累。正好破去这一章的意思,可笑自己还依着老办法,去程朱集注里找方法。
林诚义作为裁判,当下道:“此破题极于工巧而后已。”
他也是奇怪,林延潮学了八股文不过两个月,怎么破题破得这么好。
“敢问先生,是我胜了吗?”林延潮问道。
林诚义点点头道:“是的,你破题,世兄还未破题,且你又破得全无破绽,世兄,是你输了。”
不过林延潮底细,林诚义自己很清楚,他不可能进入书院才不过两个月,就强到这个地步。于是林诚义想到了一个可能,对林世璧道:“林兄,我弟子或许刚刚在书院读过此题,一时凑巧蒙对。”
这事情也是有的,比如老师上午刚讲了这篇,就刚好问道了,或者是林延潮刚作了这个卷子,揣摩过破题,否则仔细慢慢想来是不可能如他这么快的。
林世璧心底琢磨,不论是否这小童是蒙对的,但毕竟输了就是输了:“世兄,咱们再试一题,若是再输了,我就拜你弟子为师。”
“天瑞,这玩笑太过了。”林诚义连忙道。
林延潮却道:“世叔不敢当,如此乱了辈分,将我师长置于何地!”
对付嚣张的人,你就要就比他更嚣张。
“妙极,妙极!”林世璧这一次被气得不轻,然后咬着牙道,“世兄,赶紧出题!”
林诚义也不想弟子压过林世璧,心想小孩子赢了一阵,沾沾自喜就不好了。既然刚才说论语,他不过恰巧碰对,孟子一书三万多字,应是没那么巧了吧。
于是林诚义翻开孟子当下道:“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与路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也。”
林世璧眼下不敢再有小瞧林延潮之心,一听题目,立即就在心底思索起来:“这一题出自孟子尽心一篇,大意就是鸡鸣而起,就为善事之人,乃是舜一般的人,鸡鸣而起,就逐利之人,乃是蹠这等做大盗的人,欲知舜与蹠的区别,没有其他,看他到底是取利,还是取善。”
“我若是要破题,当从义利之辨来作文章,如此我最有心得了……”
“以善利分天下之人,而为利者庶乎其止矣!”林延潮一语道出。
啪!啪!啪!
林世璧感觉自己被人狠狠连抽了三个耳光,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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