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乱世应用重典,这道理曹操明白,是勋也明白。
后汉之所以衰颓,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法规太宽松,并且往往有法不依——当然这主要是对官僚士大夫,而非对普通百姓。所以后来郭冲五事中就说,诸葛亮治蜀,“刑法峻急”,法正去劝,诸葛亮却说:“……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于此……”
裴松之疏《三国志》的时候,把郭冲五事全都给驳了,但这事儿未必是真,话中的道理却是不错的,而且并不仅仅适用于蜀中,整个儿大汉朝,东西南北,全都是这种对百姓“德政不举”,对士大夫“威刑不肃”的局面。曹操所以能够崛起中原,诸葛亮后来所以能够稳定蜀地,很大一个因素就是靠着整顿法纪,运用重典。要都跟袁绍似的连身边儿的主要谋士都无法约束,由得他们兼并田地、搜刮民财,曹魏和蜀汉就全都立不起来,曹家和刘家也全都是袁家的下场。
当初兖州动乱以后,是勋就曾经劝曹操要趁机整顿当地世族来着,所以在“明法”这方面,他跟曹操的施政理念是相当接近的,故而他提出要申明军纪,曹操也就全盘接收——虽然有点儿走歪,但正道儿该怎么走,是勋本人也不是很清楚。
曹操是搞了“特务政治”啦。其实在特殊的背景下特务亦有其用。甚至“特务政治”亦有其用。对于一向疑心病重的曹操来说,既然捡起了这柄利刃,那就绝对不肯放下。所以是勋一直就事论事,光说孙汶,而并无怨怼校事制度之语,更无片言只语指向赵达——可是眼瞧着曹操已经光火了,即便只想救下孙汶一个,又该怎么继续劝说呢?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心中给自己鼓劲儿:加油,你成的,只要镇定下来,你一定能够救下孙毓南的性命来……你这张嘴已经说遍了天下英雄,又不是第一次游说曹操,有什么可怕?!
于是他突然收敛起紧张、焦急的神情,先故作轻松地朝曹操深深一揖:“君主之权,不可操之于下,便有所分别派用,亦当总之于上。是故勋不揣冒昧。要来求主公的赦书,军法固不可废。故赦只能上出。余皆可杀,独孙汶不可杀也。”
他前面几句话都是曹操爱听的,所以曹操就放下了手中的简册,微微一挑眉毛:“一军吏而已,不过与宏辅有旧,并为宏辅所荐罢了,因何而不可杀?”
是勋早就想好了理由,就此沉着地回复道:“倘其罪名属实,则必不可饶,然如今证据不足,难以定罪,则因三事而不可杀:其一,彼叔祖孙宾石(孙嵩)见在襄阳,如勋前日奉使归来所言,心向朝廷,若杀汶,则恐寒宾石等人之心;其二,孙汶于赵邠卿(赵岐)有救命之恩,邠卿名满天下,此诚不可逆之也;其三,典都尉亦在辕门,请赦孙汶,大战在即,不可坏大将之斗志……”他知道典韦是曹操的爱将,所以特意拿出来说事儿,至于因此会不会使得曹操埋怨甚至猜忌典韦……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而且且顾自己,顾不了别人啦。
曹操把眉毛一拧:“我若杀了孙汶,宏辅可有所不满?”
是勋犹豫了一下——这话不好回答啊,说自己不会不满?太明显的谎言肯定骗不过曹操;说自己有所不满?那刚才拿典韦出来顶杠的手段就彻底失效啊,最终曹操还是会疑心到自己头上来。他想了想,这才大着胆子,绕着圈子回答说:“昔高祖诛韩信,未闻萧相国不满也。”
韩信是将,萧何是相,两人的位置大相径庭,所以虽说韩信是萧何追回来推荐给刘邦的,但最后杀韩信反倒是用了萧何的计谋。是勋这意思,虽然我跟孙汶有荐举之德、故人之谊,所以想要救他,但若真救不下来,那也不会对你有啥不满啦。韩信死则黥布怨,可是没听说萧何、张良、陈平怨的——潜台词是,你得当心典韦的怨才是真的,我可是无辜的。
曹操听了,把嘴一撇:“好一张利口!”他紧紧盯着是勋,也不说赦,也不说不赦,就这么慎着,瞧得是勋满脊梁的全都是冷汗。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门外有人禀报:“寿春有使前来,欲降!”
曹军逼至寿春城下,尚未展开攻击,据说袁术即弃城南逃,仅留李丰、乐就二将率五千兵固守。时袁术所署扬州刺史惠衢亦在城内,遂遣密使至曹营中,约请降顺,愿为内应。
这是大事儿,于是曹操就没空再跟是勋废话了,下令暂将孙汶羁押,容后处置,随即召聚谋士们商议。程昱首先说:“袁术既遁,当急追之。”曹操一指是勋:“宏辅即时拟命,妙才不必往庐江去,即率所部精骑追击袁术。”
是勋不敢怠慢,赶紧取过书记的简、笔来,一边拟令,一边分心听着众人商议。就听荀攸说:“袁术若往成德,是自蹈死地也;若往合肥,则恐子孝、文谦等危殆,即妙才将军往追,亦恐为其隔断后路。必急取寿春!”
于是曹操就问啦:“惠衢何如人也?卿等谁知?”郭嘉是搞情报分析的,当即说明:“惠衢字宏达,琅邪人也,为袁术故吏,颇有政声,然不通军事。”曹操又问:“彼来约降,可信否?”
郭嘉手持着来信,沉吟道:“据信上所言,李丰、乐就分守北、东二门,南、西二门空虚,故惠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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