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柳容崔凤跑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谢予彬发疯似得将屋里的物件砸得粉碎,神智不清地咆哮道:“胡说!我大母不过是睡熟了!她好好的——我大母什么事也没有!你们滚!都给我滚——!!”
仆人们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谢丞相本就不在,还有个失心疯的谢予彬,现在屋里叫喊声破碎声交织错杂,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釉彩花瓶被扔将过来,在脚边摔得稀烂,柳容骇极,拉着崔凤道:“二妹,不好了!彬弟是疯了!”
崔凤明白跟此时的谢予彬根本不能讲理,干脆铁了心,抄起门边的扫帚,横在胸前,气势汹汹地上前阻道:“彬弟!你冷静些!别耍疯了!”
谢予彬两眼通红,顿足道:“你们敢说我大母死了!胡言乱语,你们该死!”
福安也流泪不止,叩头道:“是小的的错!求少爷您清醒些吧!”
崔凤喊道:“是啊,老祖宗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分教!我们一来就见你在胡闹,成什么样子?!”
谢予彬一听这话,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崔凤,一眨不眨:“你说什么?”
崔凤心里到底有些怯,但仍壮着胆子尖声道:“我说,老祖宗去了,你这么闹也不像话——!”
话未说完,她猝不及防被谢予彬推了一跤,跌倒在一堆瓷片中,手臂登时就被刮出一道伤痕!
福安等下人见这状况骇然不止,死命抱住谢予彬道:“少爷,那可是少奶奶,打不得啊!”
“哎哟!你个小煞星,真要害死你嫂嫂了!”崔凤痛叫一声,心里一股火窜起来,干脆把那血淋淋的手臂舞到谢予彬眼前,“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今儿个老娘和你豁出去了!你爱闹爱打随你便,最好把你嫂子杀了,好让老祖宗黄泉路上还有个伴儿!”
经她这么一咆哮,再加那血红疤痕在那白`皙玉臂上着实惊悚可怖,谢予彬一个激灵,竟恢复几分神智!
“二嫂……”谢予彬颤抖着身体。
崔凤气苦道:“瞧瞧你,真是咱家的混世魔王!”
谢予彬目光瞥过崔凤手臂上的伤疤,头脑一片空白,双眼发红,哽咽道:“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伤嫂嫂的……”
柳容忙用帕子给崔凤把伤口包好。崔凤见他终于成个人样,也吞声忍气,说道:“彬弟,事已至此,老祖宗就在床上躺着。咱家管事的都不在,你就说,咱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门外飘入一个冷峻的声音,只见卫之遥大步踏进屋子,眼睫上还盈着一层霜,肩头的披风落满皑皑雪片。
谢予彬望向门口,那一颗悬在半空的心“咯噔”一下,稳落入胸腔。卫之遥双目幽邃,也在凝注着他,似在无声地询问。
见谢予彬身上戾气褪尽,屋里的人都大松口气。崔凤忙道:“小卫,你来瞧,老祖宗她……”
卫之遥目光一动,身影已瞬移到床边。他伸手一探老夫人的鼻端,神色骤变。
“……怎么样了……”
谢予彬好容易冷静下来,手指却还在颤抖。卫之遥转过身子,头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好半天,他缓缓踱步到谢予彬身前,犹豫着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说:“公子……节哀……”
只听“啪”的一声响,卫之遥手背一震,竟被谢予彬打落!
一股巨痛袭来,卫之遥愕然望去,只见谢予彬泪眼滂沱,战栗着不住后退,直退到房门口,突然发疯一般,穿着单衣就跑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哭嚎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少爷!”福安毕竟伺候了谢予彬多年,见对方只一件小衣跑进数九寒天,忙捧着狐白大裘要追出去!
哪知他跑得快,一个人却比他更快。眨眼之间,那个迅捷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已拿过狐裘奔出门
去!
谢予彬在雪地中狂奔不止,直到摔倒在地,身子扑到茫茫白雪中,悲恸地放声大哭。
他的眼前浮起一片银色的光雾,掀起江南水乡的一角天地。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不知岁月如流水,无情不等人,而曾经在青石砖上蹦跳欢畅的黄发孩童,终有白发垂朽的一天。他曾拉着娘亲的手,走过烟柳迷蒙的石桥,路过鳞次栉比的屋宇,心里想着手上的糖人最香。他记起大母抱着自己,在夏日的院子里纳凉,对着河汉天光,重复着同一件趣事轶闻。
既然要生,为何要死?既然生死全为虚无,为何令人痛苦至极?
“大母!”他把哭得发痛的脸埋进冰冷的雪中,嘶声哭喊,“娘——大母——!娘——!”
雪花仍在安安静静地扬洒,东风无情,呼啸而过,湮没了所有悲痛的呼喊,还了大地一片凄怆的莽白。
万物肃静中,一道沉默的身影却缓缓靠近,用裘衣将地上那个蜷缩的身体包住。
待将身前冰冷僵硬的人拥进怀中,卫之遥一手拭去那张脸上的雪和泪,一手搁放其背,输以内力驱寒。
谢予彬哭哑了嗓子,不住推他道:“你走!”
卫之遥唇边呼出一口白气,始终不动,只把阵阵暖意输进他的胸膛。
谢予彬攥紧双拳,细白的牙齿死死咬着冻得青紫的下唇。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但他的泪流得从来没有这么汹涌过,像是要一下子流干他的心头血。
卫之遥任对方靠在自己肩上,凝视着白雪渺茫的夜幕,眼中蒙了一层雾气,与云涡狰狞的天空两两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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