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真怂!”
陈森翻了个白眼,颇感无力地摇摇头:“你说你何苦?人家当初就那么一说,谁不知道那是气话?你未必真给人逼成杀人犯呐?缺不缺德?”
李爵没搭腔,兀自望着顶上,面上突然冷冷清清的,莫名透露出厌倦。
“你每天到我这儿吃一碗馄饨,就不怕我下毒?”记忆中,马千里曾经怒目而对恶狠狠地问过。
“你不看见的时候,每次我都倒半碗汤在你的锅里,你又怕不怕毒死无辜?”彼时李爵也笑容狞烈地反问。
却最后添一句:“来呀,马千里,我等着你毒死我!”
那之后的一年,李爵果然每天去马千里的馄饨摊上吃一碗馄饨。每次他只要十个,只要全荤的。包括田力在内,没人确切看到过他有否将自己的馄饨汤倒回锅里去。只是李爵依旧未死,依旧每天扎人眼地坐在马千里的摊头上吃馄饨,依旧你不搭理我,我不躲避你。
倒是陈森同田力讲过:“二郎是太相信他不会下毒,才会那样说的。他也不会真把汤往锅里倒!”
田力讷讷点头:“先生是不会连累别人陪死的!”
陈森怪笑一声:“他是怕马千里不换汤,第二天拿隔夜汤煮馄饨给他吃。”
“哧——”
见田力突兀地笑起来,同他一道值在太爷许牧房外的辛星不无好奇:“何事发笑?”
田力摇摇头,往廊沿儿站一站,探出头去眺望夜色。天上月剩半,依旧很白,很亮。
十天。
辛星问过田力,为什么李爵那样笃定是十天?
“先生说,朔望一月,晦日,无月,杀人越货时!”
然而杀机涌动却刻意静候夜央,等破晓的刹那。
“因为这时候人最倦,意最懒,最容易击溃!”
年轻的师爷青衫落拓,似在晨间的白蔼中慨叹自己的失意,扬一扬袖,洒下暴雨梨花般的诗情,将血珠柔和成一阙自成的惆怅。
“可惜,还是被你算到了!”
掩身于重重先锋之后的领袖姗姗行出,取一绸玄色遮半张面,双脚踩住了腥色的砖地,道遗憾却未显露遗憾,抖一抖衣摆,零落下一片铃啷。
前院杀声尚未偃,此处仅有衙役两三,师爷一名,对着一字列开的十三蒙面人,欣然展颜。
来人伸手要来一领青锋,赞一声:“李状元依旧是江湖的李二郎!”
师爷摆摆手劝退了决意赴死的衙役,谦一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吾主许你荣华如何?”
“惭愧!吾主许我一条贱命!”
“即便要你卖命?”
“卖了干净!”
“那为何不卖吾主?”
“命只一条,卖了,就要不回来了。”
“啧,忒是可惜!”
“未必!”
来人眉眼弯弯当是笑了,青锋一横,指托剑端,是起势,亦是拜敬。
“请教先生的未必!”
李爵请掌,道慷慨:“来!”
来蹚黄泉路,来问生死簿,来我掌下拼你的七分本事三分天命,忠心负不负,魂灵辜不辜,皆由活人书。
第一掌,力贯胸背,毙一人,伤一双。
二一掌,乱卷风沙,砾为刃,气似刀。
再一掌,裹住干戈下金兵,劝君回头,回头无岸,速速领死!
我有一双手,能阻千百躯,当关一啸,足下立住这道铜墙铁壁,凭谁叩开?我便是生,我便是死,我便是判官的笔阎王的令,敢叫来命无还!
今日之前,满衙的兵卒只知师爷性怪智多身手好,亦见识过他的性怪智多,却从未真正领教过他的武。原来他真的强,又不止是强。
衙役们俱是骇然的。师爷的武令他们来不及敬佩,竟先怕了。
内院这些人突然都明白了,李爵把自己安排在大人的身前并非因为大家私下揣度的外强中干,并非怯懦,他是将自己充作最后的屏障,是挡住刺客的死线。于他来说已没有退路了,唯有成功或成仁。他死了,太爷才许死!
紧闭的屋门后,许牧稳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品一壶早已凉透的茶。杯空了,有老主簿陈森与他续上,相视只一笑,都信李爵,也都不惧门破。
有纷乱的脚步声自前而后贯入,残余的刺客存一丝侥幸,奈何来人是辛星,是田力,还有杀兴正浓的衙兵。他们迫着七零八落的蒙面人退入这内院来,要打尽,要成擒。
已陷囹圄,余人索性作垂死一搏,只攻李爵。
力达千钧的一掌拍下,李爵单手迎上,非但稳稳格住,还有余力同刺客斗一斗内功修为。两股力量一遍一遍在掌间撞击,谁也不能将谁逼退,暗流的涌动肉眼无法窥探,所有人只是看见刺客同李爵角力,两人仿佛都入了定般,维持着对掌的姿势,一动不动。
“小心!”
田力的警告含着绝望。他可以将手中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地抡出去,可他做不到身随心动拍马立至,在奔跑这一项上,他是横冲直撞的公牛,而非灵动的豹子。也唯有他,在如此胜局已定的局面下知险思危,了然对手的实力。
可他终究慢了!
两道身影自第一人身后高高掠起,初升的日光在剑锋上反射出一抹晃眼的白,冷冷刺过来。却不向着李爵,而是剑指他身后那道门。
李爵也动了。只是手。双臂张开如展翅的鹏鸟,剑锋自他指缝中穿过,持剑的手则被他牢牢掌握。
面前原本与他对峙的刺客趁势改掌为拳全力击打,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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