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烦的呼喝声立即便从前座传来,害怕再被打的蒋光士马上蜷缩身体,准备好承受冲击的姿态。
然而还是甚麽都没有发生,车子还是一径在破烂的路上开着,颠簸地远离它熟悉的场所。
为甚麽?
蒋光士爬上椅背,把半边身伏在车後广濶的玻璃上。大厦、工厂、树木、宿舍在泛蓝的车窗外逐渐缩小,他很少看到这样的风景,自从入职以来,便几乎没有离开的地方正在消失了。那些荣誉、努力、辛劳通通都没有了,有他没他都没有所谓,熟悉的生活已经消失不见。
很快车子便转入了弯路,滚动的车轮有条不攸地翻起了乡下泥巴。蒋光士的心脏被椅背硌得生痛,一下一下的,揼得发麻。慢慢便甚麽都看不到了,只有延绵不断的黄泥路和两旁生得密麻麻的灌木丛出现在视野之内。他觉得很冷,脑里想的尽是求饶的话,可未及开口便在玻璃的反射中赌自己褪色的嘴唇。
他想不出可说的话,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甚麽。
「披好。」突然前方又响起了斥喝声。
蒋光士的背刹时被一床被子打中,他也就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赤裸的。荒凉的风景在窗外掠过,明明没有人会看到,但蒋光士还是慌了神,颤着手便把掩护物抽起来盖好身体。他感到很害怕,比任何时候都要惊惶。李察到底是想要做些甚麽?是不是满怀怨恨想要把自己杀掉?对了,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把自己杀死,斩个粉碎,然而埋在没有人经过的地方。李察完全有可能这样做,不然,为甚麽要把自己带走?
车内的空气越来越冷了,蒋光士呼出一口接一口的白气,深深地的把目光投向李察的後脑,思考着从後施袭的可能。
如果这样扑上去,车子会翻掉吗?或者会撞上路基也说不定。还是要等回到市内才捏他的脖子呢?有交通灯的话,车就会停下来了吧……
蒋光士正想得入迷,猝然却对上了李察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吓得笑了出来。
「我……」在倒後镜中的笑容既讨好,又献媚。
明明应该能令人感到愉悦的,但李察却绷紧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闭嘴。」
扑面而来的怒意使人感到份外危险,蒋光士因此不敢再动了,一下子便被定住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不动,只要不动就没事了。蒋光士本来是这样打算的,然而一旦无事可做,身体却会不期然放松下来,恼人的尿意骤然便自下体爬升。为甚麽会这样?蒋光士深深诅咒着不合时宜的生理反应,一边偷偷打量着前座的人。李察显然是被他激怒了,只管闷声不哼地不断加速,使得整个车厢在惊人的晃动中往前飞驰。
他甚麽话都不敢说,但膀胱肿胀的痛楚却迫得蒋光士直冒冷汗。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的话,对连自己正要前往的目的地也不知道的人来说,显然缺乏安慰意味。
并拢的双腿一直紧缩着,膝盖贴得越近,脚跟却分得越开。手指和嘴唇以一致的频率往掌心和口腔内壁收紧,蒋光士低着头不住从鼻孔喷出热气。明明只是一段短短的路,为甚麽会变得无法忍耐?已经不想要这样了……这里可是外头啊……
「呜。」
呜咽的声音只有一下,等到李察察觉时,尿液已经把被子的下摆沾湿了。
「喂!」李察急忙把车子停在路旁,冲下车便把後座的车门打开。
蒋光士还是裹着那张半旧的被子,带着怪异的神情往李察看来。被子上黄了一片,李察正伸手要把它扯开,不料却遇上同样强硬地反抗的力度。他正想开口叫骂,猝然却发现眼前那张痴呆的脸孔正因羞耻而逐渐发红。
「啊……」李察收回了手,用着生硬的语气说着。「这不是你的错。这……」
然後那张脸便消失在被子下了。
「这……对不起,是我……」
李察半跨在座椅上,探身便钻进了车厢後座,那一双苍白粗糙的手展开来,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那团泛起臭味、颤抖不断的物体。尽管是那麽可恶的事物,他还是把怀抱逐寸逐寸收紧,生怕对方会逃跑了似的,捉到了便再也不愿放开。
就似是自己已经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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