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抟侧过脸看了看薛竹,说:“郁离是纯阳之身,真君你天地同归,可到底是怀愤而逝,压得他悲切不胜。我们一开始以为是玉轩所致,可后来发现,是真君你。你化作巫派,可那鼓到底不是自己的法器,所以沾上什么东西,可能也没注意。”
唐炳翻手一看鼓芯,鼓弦下压着一张叠成条状的黄符。
薛竹解开符阵,撕开封恶符,放出玉轩笔。那绸衫公子拔腿要跑,唐炳一把拽住,旁若无人:“你干嘛一直躲着我?我这不是找来了吗?”一边给他拍打身上的焦黑,一边絮絮叨叨:“你想断他文脉,你跟我说,何必自己动手,伤着你怎么办,我明年亲自陪他会试去好不好?”
想想在一个阴森逼仄的考棚里,有个陈年老鬼,要陪你考试...沈抟和薛竹齐齐打个冷颤!
第7章 经尘世个个有前情
唐炳,字焕然,冥号元魂真君。
玉轩,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笔。昔年春风得意,走马章台,皆是与玉轩同住同游,笔不离身。
唐炳十二岁过童生县试。第二年院试,便考就了远近闻名的舞勺秀才。
一路以笔为刀,所向披靡。十七岁榜登解元。有本朝来,最为年少者。后为母守孝,错过两科。等再开恩科,唐炳二十四岁。
会试厚积薄发,点为会元。
这许多年,工笔丹青,骈四俪六,八股策论,玉轩一直握在唐炳手里。灵智早开。它比唐炳更想榜上有名,金殿传胪。
照旧历,殿试无故不改换前三元名次。可惜考官徇私,把唐炳的试卷放在了案尾。等阅到他的,前面早已筛选得差不多,状元也已经朱笔点过了,便把他插在第二,作了今科榜眼。
若他永远不知晓真相,之后即会选庶吉,放正印,做个好官。可玉轩知道。
琼林宴上,玉轩早已告知前情,唐炳正无处宣解,又有他父亲的政敌,指控他背程文考殿试欺君罔上云云。唐炳百口莫辩,一时悲愤难抑,竟用玉轩穿入喉头,血溅五步,尽皆赫然!
“我二十四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不顺遂,我说穿衣,便有百色百样换着穿,我说吃饭,便有水牌写了转着吃。我说念书,就必须得是金榜题名连中三元。本来得知因何没点状元,我就很是气结。现在想来,可不是念书念傻了?竟受不得一时之冤,当时我父在朝,肯定不久就能洗清的。唉!”唐炳长叹口气,似乎这许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遗憾异常。
沈抟嘴唇动了动,想说些塞翁失马之类的劝慰。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二十四岁自戗而死,无论变成的鬼多么厉害,也算不得福气吧?
薛竹体质太过通感,已经被唐炳的情绪引得受不了,远远躲了出去。拿着通语符听故事。
玉轩站在唐炳身后,紧紧缚着他的小臂。仿佛回忆起百多年前的悲愤。唐炳回头抚了抚它。
后来唐炳在阴间,大彻悟,养真魂。才知晓自己竟如此难得。古往今来,也没两三个死魂有此机缘。
玉轩修而化形,本相就是这位衣着华丽的小公子了,和唐炳十四五岁中秀才时,颇为相象。
因为实在死的贞烈,又有唐家造势,民间竟然还有供奉唐炳的小庙宇。但据说,拜唐炳是有秘密的,如果你悄悄称呼他一声,唐三元。即会好像开了通窍,文词清明,立意卓绝。准能博个好成绩。如果你大剌剌称呼一句,唐榜眼...结果就可以想见了!
“我从不听他们祈愿,念书这事,求人不如求己。可,可玉轩不行。它就爱听人叫我案首,解元。谁要敢说我是榜眼,它非得闹得人家这科白考了不成!”唐炳说着,回头剜了一眼玉轩。
玉轩一梗脖子,说了一句:“实至名未归矣!”
唐炳似乎不敢惹急了它,立刻哄到:“是是是,我们本就该是状元的!”
曲州是唐炳的籍贯。百年已过,可能祖坟都做了田土,却还有一座荒废的真君祠在。本来早就沦落成个乞丐窝,花子店。但李老太爷疼孙子,撒出下人让把所有的文庙都供一遍。以求功名。可巧,玉轩与唐炳闹了些小性,自己跑到曲州,就应了这个祈愿。
它本想点开李解元灵智,给他个好功名。谁想到竟无意间知晓这人品行不端,文章么,最多也就乡试中上。可李侍郎使了人脉,下头官员有心巴结,竟点了他今科解元!
这下玉轩气急了,它最恨科场舞弊。
于是一边和唐炳赌气,一边等李解元回家,想断了他文脉,让他止步于此。
“倒叫你们二位捡了个笑话,不过相逢即是有缘,以后再见,也算多个朋友。”唐炳自嘲得笑了笑。
玉轩气冲冲朝李解元一指,唐炳赶紧搂着他,软语劝说:“刚才不说了吗?我陪他去会试!你也去,咱们一起去。吓疯他!好不好。”
玉轩沉默半晌,说:“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唐炳忙点头:“说到做到,驷马难追!”
沈抟实在受不了他俩旁若无人的模样,轻轻咳嗽一声,斟酌道:“唐真君,不知道泉州的事...?”
唐炳看了看他:“倒没什么,也算你们道门本行事。一场水陆。死者父亲与我唐家有些渊源,送走就行。”
说完又转过头哄玉轩:“我们回去吧!回去给这俩道士挖草呀?我们去给那俩和尚道个歉?这次我七天就找到你了,有没有奖励?”边说边拉着小公子走了。
薛竹擎着通语符进得屋来,和沈抟面面相觑。尽皆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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