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风衣里前行,阿诚被人拽住了裤腿。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晃荡着一个叮咚作响的破洋铁罐子:“先生擦皮鞋么?”
“不脏……”阿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擦一下吧。”明楼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了回去。
伸出脚去,通红的手指头抓着刷子,把他鞋上的泥点都刷得干干净净。
“喏,给你的。”明楼从怀里摸了几枚银元,裹在手帕里交给他,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小老板,收摊吧。”
孩子掂了掂重量,脸色一变,也不敢打开,塞进怀里,抓起洋铁罐和鞋刷子就跑,怕人反悔,怕人发现。
从十字路口回里弄里那段,总算是人少了许多。这边多是富人区,江北失守后,能逃的都逃了。黄昏的小巷里难安静,前前后后一个人也没有。
两侧光秃秃的梧桐树一点风也不挡,满地落叶沾了泥水,贴在地上,多大的风也刮不走。
“风可真大。”阿诚把领子竖了起来。
“借你的伞。”明楼蓦地收了伞,躲进他的伞里, 将他裹进自己的大衣里。
“快放开,叫人看见!”
“就是叫他们全都看见!”
人是贪恋温暖的动物。
即使是黑暗中的一点温存,也如噬骨之毒一般,一瞬间就吞没了所有的理智。
他肩头伤处下雨天会疼,撞进这样的一团温暖里,便再也不肯放开了。
更何况,这个城市再没什么可叫他们忌惮的。
想要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搂着彼此回家,即便只敢趁着黄昏最后的日光,即便只敢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能逃的都逃了吧?”阿诚低声问他,“做官也是他们,逃难也是他们,留下一团糟的,尽是些普通人。”
“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
“你信这句话?”
“信,也不信。”
“我也是。”阿诚笑了,“信,也不信。”
他们在伞下说话,彼此贴得这样近,声音还没冷下来,就落进了耳朵里。笑起来的热气扑得耳朵痒。
“我们这样算不算违反纪律?”阿诚问。
“什么纪律?”
“各种纪律。”
“算。你在乎么?”
“我不在乎。”阿诚把他推到了一个里弄幽暗的角落里。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玩捉迷藏的圣地。
虽然理论上还是在街上,但是光线极暗,白天轻易看不到。
两双嘴唇都冷——这倒是谁也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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