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蜷缩在床上,背紧紧地弓起。
“哎,我说你还不肯走么?”一个灰色大褂的男人拿着银针在灯火上慢条斯理地灼烧,嘴上漫不经心地问。
“要走了。”小老板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
男人愣得很明显,然后舒展开:“想开了?”
小老板不肯再搭话。
男人明显心情很愉悦,连话尾都带上几分轻快:“那来南山跟我学医吧,我跟你说我们现在门里那几个废物哦,我百年以后怕不是要丢尽我的脸...”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细长的针从光滑的肌理延伸下去。
带出几缕暗色的虫痕。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死那么早的。”小老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眉头往上一挑。
“嘿你个混小子。”男人摇摇头,“你师父怎么教你的?尊师爱长呢?”
“他除了教我当甩手掌柜还教了什么?”小老板翻了个白眼,“我明天跟你回去。”
“把沈一清那小子叫上。”男人伸了个懒腰。
“怎么?不是非要他考个状元么?”小老板笑道。
男人板起脸:“就他?呵,我丢不起那人。”说是嘲讽也好,男人的神色里却分明的轻柔。
不过是提到他罢了。
神色却轻柔得仿佛怕伤了他一般。
小老板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甚至朝他踹了一脚:“滚。”
虽然单身寡人,但是小老板的脾气还是很大的。
男人也确实收拾了东西就准备滚了,推门而去,仍然不大放心地回头再次叮嘱,“记得把他叫上啊。”
小老板勾起一抹温煦的笑容。
“滚。”
傅长安又来了。
胡乱往脸上抹了煤灰就这么往店门口一拄。
眼巴巴地瞅着店里的小老板。
小老板刚起来,慢悠悠地拿发带在头上胡乱折腾,最后索性拿手拢了就要扎起来。
傅长安再三看着自己黑得有些惨不忍睹的手,还是没有上前去。
隔壁茶铺的妇人又嘀咕开了:“现在的人真不行啊,怎么能这么挡着不让人做生意呢...”
早晨的生意有些清冷。
却也不是没有。
已经有些早起的客人远远地看见乞丐一样的傅长安便躲了去,私语在冷气里伴着呼出的冷雾飘起来。
是春天了。
早晨还是冻得发凉。
铁匠从火星四溅的炉边抬起眼来,从破旧的窗户伸出被炉火熏得通红的脸,梗直了脖子说:“小子要帮忙吗?”
傅长安也往那里看了一眼。
开始考虑要是铁匠出手他该往哪个方向跑比较快。
小老板笑着说不用,回头当着傅长安的脸就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挂了上去。
傅长安盯着那木牌好一会儿。
木牌上的字写的简直惨不忍睹。
能勉强辨认出字形已经是傅长安天资过人了。
小老板的字依旧这么多年没有半点长进。
傅长安张了张嘴,往小老板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老板几乎是登时就退了一步。
茶铺的妇人只往这里瞟了一眼,但嗓门却很大:“小杜子别怕,姐姐罩着你。”
傅长安曾在这里呆过一阵子。
茶铺那位的性子他也是摸透了。
不说多精湛,但撂倒他的功夫是有了。
毕竟也是前朝赫赫威名的女将军。
当年一把银戟定北疆十年安和。
小老板笑笑,连个背影都没有留给他。
在破旧的蓝色蓬布里消失了去。
城门。
沈一清嚷着要考状元,生生地被小老板拽着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将士笑着同小老板打招呼,听说要出城访亲戚还笑吟吟地叮嘱路上小心。
“我要考状元!不考状元不回去!”沈一清是个倔脾气。
几年前被那人一句不学无术登不得大雅之堂气得连夜下山,发誓不考上状元不回去。
结果那人也没有惯着他,也是一句你考不上状元就别回去。
两人就这么倔了许多年。
小老板一巴掌呼沈一清头上:“你快闭嘴吧,别刺激我孤家寡人,他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着你,你要是不走我恐怕连南山的门都进不去。”
沈一清愣了一会儿:“你不等他了?”
“我可贪生怕死得紧,那个太平公主可把我吓得够呛。”小老板漫不经心地赶着马,神色里全然是无所谓。
沈一清噤了声。
小老板同那人的事说不得。
一说小老板就发疯。
前些日子什么太平公主玲珑郡主广德太妃,来得一个比一个勤。
小老板的小店也算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店了。
敢把当今陛下当个店小二地使唤,又有众多贵客临门。
当然如果他们不是来找茬的,那小老板是要真的发达了。
拿着小老板的性命威胁。
无非是让小老板离傅长安远点。
小老板当即就是一声叱笑。
我可巴不得傅长安离老子越远越好。
小老板素来记仇。
他可以为了傅长安求到京城去,弯下那副脊梁骨,给人磕头装孙子。
也可以在殿前惊鸿一瞥后心如死灰,骨子里的骄傲就算折腾没了,烧了总还有一把灰。
可傅长安偏偏要在这之后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就算小老板不说,沈一清都打算半夜去套他麻袋。
“他最近来过没有?”沈一清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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