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令偏了偏头,笑道:“酒没了,愁还没浇呢。”
“……”
尉迟令兀自道:“珏归兄,你说我这些年怎么那么不顺?自从燮明宗内乱,皇上他就开始轻看我。他把文武科的人都交给你,那些人遍布各个部门,混得风生水起,你于他们都有教导之恩,可我呢,我对他们而言是什么?他们叫我声‘大人’,实际上才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我区区一个监察府副部,他们要是想爬,随时可以爬到我头顶山去……”
苏瞳:“……”
“哦,对了。珏归兄,拜你所赐,我现在连个监察府副部都不是了。”
苏瞳今天肯定也接了他许多不痛不痒的刀子,一听到这种话,他便低头喝酒。不过现在杯里没酒了,他吞下去的尽是尉迟令味道辛烈的话。
“一年以前,母亲她就噩梦缠身,说她害怕某天突然走了,想看我娶妻成家。母亲为家族c-ao劳,几十年,做的不比父亲少。你说上天怎么对她那么不好,在她该享福的时候,却整夜整夜地让她睡不好觉,整日整日地让他茶不思饭不想?在我应该尽孝的时候,却成了族谱上最无用的一个人,丢母亲的脸。”尉迟令将身边的酒坛一排,走到苏瞳对面,跟他相对而坐,“哎,不说这些了。珏归兄,我给你讲讲有意思的事情。明霜现在不太认得人,今早起床的时候,他问我‘你是谁?’珏归兄,是不是很有意思?”
苏瞳把尉迟令的目光悉数收进眼底,将其搅拌成最平静的样子。
尉迟令哈哈一笑:“我真羡慕你。”他身子前倾了些,眼角弯起近乎活泼的弧度,“你什么都没做,陛下就把你想要的一切都给你了。可我呢,我为陛下做了那么多,努力呈给他他想要的,他却随便丢个官让我做。”
苏瞳抬起眼,墨瞳里添了些锋利的东西。
尉迟令:“怎么了,珏归兄,我羡慕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呵,天下求而不得者不计其数,不求而得者,我只见过你一个……你睡个神仙,把人睡爽快了,再装装清高,就什么都有了。凭什么啊,珏归兄。”
云离的手指嵌进树皮,抠了块木头渣子下来。
旋即,他听到了一声冷笑。
不是尉迟令,也不是幻听,而是苏瞳发出的一声冷笑。许多话,都不用一字一句地去回了,苏珏归的“不屑一听”,分量够重。他以前并没有为遵君子之礼而刻意避让,许多时候之所以淡然让过,只是因为没有碰到触及底线的事情罢了。
尉迟令竟露出狂喜的神色,狂喜过后,彻底撕破了脸。
“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因着陛下的赏识所得吗?!”尉迟令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你护着姓云的,不要他进京的时候,陛下早就对你失望了。再后来你坏了陛下的事情,陛下把你甩到边疆,你命大,侥幸活了下来。陛下忌惮你,信你‘命中有仙’,才把你留在身边当刀使。珏归兄,你是不是还在做梦,觉得世有正道,而你守着那狗屁正道,就有饭吃、有官做、有人敬啊?!”
云离脖子一紧。
墨绿色的“手”把他掐住了,朝巨树背后拖。
云离拉住树干上突出的地方,连挥几剑,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总算有一剑挥准了。他深吸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正滔滔不绝的尉迟令顿了一下、朝这边看了一眼。缠人的手复又摸索过来,耳边女声道:“我不会害你,你过来。”然而,墨绿色触手的动作和温和的女声毫不相符。云离被越缠越紧,瞬时被拖回了刚才的位置;光球生出更多衍生物,牢牢捂住了他的嘴。
尉迟令朝树干侧面走了几步,走回去。而后云离发现他不是在查看摩擦声的来源,而是在通过踱步来压抑心里的火。
“啊,哈,珏归兄,我话说得难听,失礼了……”尉迟令的语气转了个弯,但只一眨眼,他便又狂暴起来:“可你得知道,‘正道’从来都是座上那位定的!一把刀,要是握刀的人都掌不住,等它钝了,迟早会被当成废铜烂铁抛弃。你以为刀刃指的是毒蛇蠹虫,指的是你划定的歪门邪道,实际上你消灭的,都是陛下想要你消灭的东西……”
“有朝一日,你彻底偏离了陛下的方向,你胆敢剑指龙椅,陛下岂会容你?!”
云离身上起了j-i皮疙瘩,好在苏瞳站了起来,尉迟令见他有了反应,暂且闭了嘴。
苏瞳沉声道:“皇上他走的,从来都不是歪门邪道。”
“你觉得从来都不是吗?那上一次、这一次,拦在陛下路上的,是谁?”尉迟令道,“哦,我明白了。珏归兄是说,是国师大人和我把陛下带偏了。可陛下若真无心走这条路,还用得着珏归兄你明中暗中阻挠吗?还有……真是奇了怪了,这尘世间,就许你苏辅国求仙,却不许皇上问道?!岂有此理嘛。”
“珏归兄,皇上身在龙椅,颇为辛苦,你我作为普通人,只需如他所愿便能享尽繁华富贵。人生之大幸,不是吗。你又不愿意替皇上分担孤清,怎妄图以你的‘道’,驳陛下之‘道’?!还是说……你愿意代替陛下坐上龙椅?”
“行殷!”
“珏归兄别生气,我只是合理推测,又没有凭空捏造。”尉迟令笑道,“……再说,就算你奉行的是天地大道,又岂敢说,这天地大道在你怀里揣久了,并未掺杂一点私心?前年大旱,我父亲奉命开仓放粮,赈济充州饥民,只因一层层下去,夹缝中有人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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