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那张纸上,相同的位置,也有一滴墨水。
僵了片刻,老严有所预料,端起桌上的纸,一张张翻开来看。渐渐他的眼睛冷下去,而电视机屏幕的另一边,路之猜剩下的纸张上也有墨水;根据老严的神色变化,每张纸上面的墨痕不仅位置相同,大小形状甚至也一模一样。
老严随便抽了三张纸,比对了一通。
“地下的印刷机早就停止运作了,”老严缓缓说,“就像地下没人可以修好电视一样,地下也没人可以修好印刷机。”他此时的声音很浑浊,杂质颇多,阿摆和阿桐不能把其中的杂质一一剔除出来。
“所以这不是印刷机的产品,”阿摆说,“墨滴是我们画上去的。”
阿铜迟疑地点了下头。
“对,”小姑娘说,“阿摆叔叔和阿铜叔叔画了一整个晚上,那个时候爸爸你已经睡着了。”
老严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气,空气经过他的挺直的鼻管时,摩擦出了金属擦滑般令人牙酸的声音。他把手上的纸全部拍在桌子上,一边敲手指一边说:“哦,你们画上去的啊。你们画这个做什么呢?”
房间中的四个人肯定已经共同生活很久了。听着老严的话,阿摆和阿铜听出了旁人听不出来的怒意。
“越来越多的人去隔壁看画了,”阿摆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不仅仅成为了不为‘地上’所接受的人,以后也将成为不为‘地下’所接受的人。”他知道自己踩了老严的雷区,却无视对方微妙的反应,兀自继续说:“世界不需要我们,可我们要活着,我们需要这个世界。”
“胡扯。”老严说。
阿摆缓缓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地下’的文明已经凝固多时了,因为变化发生得太慢,让我们都以为变化不再发生。我们不想被抛弃,这滴墨水是我们求生的尝试。”听着听着,老严急急地喘了一下,然后抄起桌上的纸,摔在阿摆和阿铜身上。
“滚蛋。”
阿摆和阿铜对视一眼,默默走到和铁皮墙壁混溶的门边,推门出去了。
姑娘小严目送两位叔叔拖着丧气的背影出门后,坐回爸爸旁边,把头倚在爸爸肩头。老严的呼吸节奏,因为女儿安静的倚靠平稳下来。面容不整的男人此时看起来加倍颓靡,给以一种若不是有女儿拴着,他就要滑到地上摊着的感觉。
“这滴墨水的图案很不好,”老严对小严说,“它让诗不再是诗。有人喜欢去隔壁看画,我们就他妈地让他们去看吧。别人看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他说最后半句话时明显底气不足,整个人显得轻飘飘的。
电视机屏幕里面,姚一提起匕首在玻璃上砸了一下:“什么跟什么?我还以为,这一位和小姑娘呆在一块儿,至少会说一两句人话的。”匕首在电视机内部造成了很大的震动,外面的两人却没有丝毫觉察。姚一刚一产生了用匕首把屏幕敲碎的想法,路之突然站起了身,走到屏幕边,说:“这里有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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