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冷哼两声,掀开被子示意顾即过来收拾,顾即看了一眼床单上面一摊深黄色的痕迹,终于忍不住皱了眉说,“不是给你准备了尿壶吗?”
“你第一天知道老子腿断了下不了床吗?”
男人理直气壮的样子让顾即胸口一阵烦闷。
但是顾即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去浴室拿了换洗的东西,洗毛巾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一张脸——眼睛下面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皮肤又白得吓人,黑白分明很像一只熊猫,他觉得好笑,于是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起来。
可隔间男人的大吼大叫很快打扰了他的自娱自乐的小游戏,他只得恢复神色,从浴室出去给男人收拾。
把带尿骚味的床单塞进盆里,下了三大勺的洗衣服,顾即才勉强满意,然后快速的洗了个澡,又忍着困意把脏衣服也给洗了,这才算是结束了疲惫的一天。
屋子里没有暖气,天气太冷了,顾即裹在被子里,双脚冷得像冰块,怎么捂都捂不热。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打开床头的柜子,摸到最里面找到一本存折,借着幽暗的床头灯看上面的数字,个十百,连千都没有突破。
顾即忍不住气馁的叹气,他原先以为,可以有一点存款的,但每个月需要还的债务和男人的医药费几乎要把他压垮。
再熬一段时间吧,他算过了,还有一年就可以彻底把债务还清,到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搬离这龙蛇混杂的地方,找个小房子,不用太大,干净就好,至少不要一出门地面就能踩到垃圾。
带着这微小的愿望,顾即忽略了从隔间来传来的如雷般的呼噜声,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实在太累了,顾即梦见了很久没有梦见的那个人,很久远的事情了,他在梦里掐指数了数,讶异的发现,十年时光晃眼就过去了。
那时他还穿着校服呢,与少年坐的位置隔了一道银河,目光稍放远一点,就能看见少年的后脑勺和永远整洁的黑色校服领口。
梦里的场景都虚化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去到少年身边,惦着脚小心翼翼看着少年青葱指尖下的笔记本。
他知道这是梦,因为笔记本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如果是真实,少年的笔记本总是被苍劲的字体填满,可是他还是眷恋着这虚幻的短短时刻。
就算这辈子不能再看见他,但到底能在梦里留个美好的念想——少年于他而言,就像他这人生二十八载里最明亮的存在,抓不住却还是让他忍不住靠近。
恍惚间,少年转过头来,十年的时光,他已经快记不清少年的模样了,可此时此刻他竟然看见少年的脸慢慢变得清晰,浓黑的眉,璀璨的眼,还有那两瓣轻薄的唇。
少年在看他,顾即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停了,脑海里仅剩下这张久远的面容,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抓住这个人,于是不管不顾的出声喊他的名字,以为喊了他的名字他就能停留下来。
“林景衡......”
他猛然惊醒,眼前哪里有什么少年,只有斑驳发黑的天花板,角落缺了一个角,像是随时会有墙皮掉落下来。
摸了摸眼角,是湿润的,心里有失落,但是却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
他以前到现在都深刻的明白,林景衡永远都不可能是他的,所以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奢想,就算是喜欢了大半辈子,全部的勇气也都用在了那个夜晚。
本来以为睡一觉能缓解疲惫,没想到做了个梦反而更加困乏起来,他双脚互相碰了碰,一夜过去,依旧是冰块一般的温度。
楼房的热水时有时无,此时只有冰冷的水,顾即忍着寒冷,刷牙洗脸的时候上下牙直打颤,他苦中作乐想,现在要是去比赛啃甘蔗的话应该勉勉强强能拿个亚军。
准备好了早餐,隔间的男人还睡得震天响,他嫌弃的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的转身出门上班。
走到楼下的时候,住在一楼的掉了几颗门牙的阿婆乐呵呵的冲他打招呼,“小伙子,这么早去上班啊?”
“是啊,”顾即把围巾打好,笑着回,“阿婆天气冷,进屋吧。”
儿媳妇嫌弃阿婆有痴呆症,在这里租了个脏小的隔间安置了她,她的儿子会给阿婆送饭,顾即见过几面,是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
阿婆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儿子抛弃了,儿子一来就笑呵呵的拉着儿子的手臂,压低声音,“妈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窝窝头。”
她哪里知道,她的儿子长大了,已经不稀罕她的窝窝头了。
顾即想了想,把塞在兜里包裹好的两个馒头摸一个出来,走过去塞到了阿婆的手里,一看时间他快迟到了,于是什么都没有说急急忙忙起赶公车。
他在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脚印,呼啸的冷风中,阿婆在身后含糊不清的喊着,“小伙子我不要你的馒头,我儿子说会给我带热粥的......”
顾即没有心思再去听,好不容易挤上人压人的公交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手抓着公交扶手,一手摸出兜里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费力而习惯的啃起来。
他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太阳慢腾腾的爬上天空,又是周而复始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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