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兰山不远处的一处矮丘,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站在山丘上,他缓缓沉入山中,寻找到山骨,将一根槐枝插在山骨上。须臾之间,槐枝就抽出根须,细细密密的细长根须沿着山骨蔓延,缠绕在山骨上。
山骨是山的筋骨,山最刚强的地方,树长在土中,但土壤柔软,只有借着山骨,才能不畏天灾。
同时土木相生,山骨给树提供依托,树给山骨供养生机。土木相生,本为一体。
这只恶鬼种下槐枝,就从土中离去,寻找下一处地气丰裕之地。修行中人斗法,不外乎力发于自身或者力发于天地。人力有时尽,而天地力无穷。
二春道人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最终的路,都要走到借法天地上来。
绿兰地界地气有数,槐序多占一条,二春道人就要少占一条。槐序派遣夜叉神化作恶鬼占据地气,就仿佛蜘蛛结网,一丝一线铺开天罗地网,只等东风一到,便可瓮中捉鳖。
二春道人忽然心惊肉跳。他暗自潜入黑山地界探听消息,但是一时失手,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多现行踪,只在绿兰山中修行,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心血来潮。修行越深,越少出现这种情况,一旦出现,必然是和自己运数有关。
只是心血来潮只有一瞬,二春道人一念尚未转过,就已经被下个念头占据,终究没有抓住这一线之机。
二春道人起身离了自己的庐舍,转身往绿兰山顶行去。绿兰山山石□□,怪石诡谲,少有草木,荒芜得不能再荒芜。山涧深沟中也没有什么水,只有白骨堆积,或人或兽,惨淡一片。行至山顶,一座大殿,依稀有着前朝古庙的构架,年深日久却不见破败,反倒如同活物一样,汲取着山中的地气,一呼一吸,仿佛……活了一般。
绿兰鬼王就在殿中歇息,中元刚过不久,这位吃饱了的鬼王正在消化腹中冤魂,一呼一吸,渐渐地和大殿的律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二春道人的身形停在黑夜里,脸上的表情一片模糊,一双眼睛,露出讥诮和残忍的光来。
兰若寺里灯火幽微,静谧的夜色,青幽幽的火光在庙中中摆动。
槐序提着一盏鬼火灯笼在寺庙中行走。倒塌的大殿和损坏的石刻上有青苔和藤萝覆盖,除了几处僧舍和院落还堪一用,便再没有其他了。早些时候命小妖怪出手清理,把这座废庙扩大了许多。
槐序在走得很慢,不时地驻足。这一方香火鼎盛的寺庙衰败得太快,槐序站在寺中,总觉得还能闻道香火的气息,耳旁似乎还有高颂金刚经的声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仿佛还有火光在燃烧,仿佛还有死亡和悲壮的景象在眼前变换,槐序低下头,轻颂起《地藏经》。
白献之坐在树枝上,不言不语,明月柔和,他的气息和月光逐渐融合。坐得不远,虽然眼睛不在看,他也能感觉到古寺里的悲凉,就和这渐渐变冷的天气一般,带着几分萧索。
这世间有多少繁花似锦,仿佛烈火烹油,最后都逐渐凋亡在时间里。在时间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槐序的提着的鬼火灯笼毫无温度,照出了石缝里的爬虫,一只细尾蝎夹了夹钳子,爬过槐序的脚背,在幽幽的火光中渐渐爬远。
槐序把灯笼放在药师佛的大脑袋上,从药师佛鼻孔中逆生的小花已经凋零,但是果实却逐渐成熟了。
槐序目光远望,轻声道:“如此,我也成了。”虽然还候着春雷脱胎换骨,但是他的境界已经悄然从人仙的门槛迈过,进入下一阶段的修行。
一步之差,犹如天堑。人仙修术,地仙修法,神仙修道,到了天仙,才能说是得道了。如今只是一念悟法,槐序也迈入了地仙门槛。
白献之感应到槐序周身气息浮动,仿佛潮汐翻涌,到了顶点之后,稍一盘旋,便又落了下去,并在他的感知中消失,仿佛鸿飞冥冥,不着痕迹。
白献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槐序天资卓越他早有所知,但由鬼仙转为人仙才多久,到踏入地仙又才多久?莫非这天下还真有所谓了气运所钟不成?纵然黑山老妖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觉得难以理解。
从人仙到地仙,由术道法,不仅需要资质悟性,也还需要机缘,怎奈何在槐序身上仿佛水到渠成,如此自然而然。
简直见鬼了!
槐序浑身法力涌动,由祖窍直到周身,再次由周身回归祖窍,如此反复三次,在识海中化作一汪清泉,叮叮咚咚游走过四肢百骸,再不动弹。六道轮回盘上蒸起一团金黄,镜面上的赤红朱砂悉数剥落,化作一道道法力融入槐序的体内,这就成了。
地仙,或者称之为陆地神仙。一位地仙,不管放在何处,都是封疆大吏一般的角色。婺水水君掌管八婺水源,是地仙,金华府大城隍掌管一府之地,也是地仙位阶。
成为地仙,就和人仙有了本质的不同。没人知道,这一座小小的山,一方残破的庙里,诞生了一位地仙。
成为地仙的那一刻,槐序对自身因缘的感应增强许多,一道道线条走马观花一样显出许多景象,他也只来得及看一眼,就从这种玄妙中掉了出来。
旁的也罢了,却有一条因缘线无比清晰的跳了出来,显然不日就将与他相见。
从上都往金华的路上,一列车队在官道上行驶。拉车的是西域进贡的宝马,五驾马车,头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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