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阐与令狐家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是在他重回朝堂之后找到的第一个盟友。
令狐氏出身敦煌望族,令狐楚及冠之时便已高中进士,才情俱是不俗。入朝后班列高位,官至吏部尚书,检校右仆射。去岁甘露之变,京师大乱之夜,文宗急召令狐楚进宫,命他拟制敕令,实乃是仇士良在背后的授意。
令狐楚陷入两难之地,他虽知王涯谋反乃是冤案,却又忌惮仇的势力。无奈之下写下敕令,只在列叙罪状时含糊其词。仇士良对此非常不满,将令狐楚贬至兴元府,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
但世人依然对令狐楚苛责过甚,认为他投靠阉党,有损大节。连带着对令狐一门都多有微词。令狐綯有苦难言,父亲远在山南,而京中局势多变,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赔上一族性命。他与颖王相识之机虽是在弘文馆,但多年来因两人俱在京中,彼此间皆有耳闻,因此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感,现如今的境地,能知他心意者,也唯有颖王而已。
令狐綯生性豪爽,又爱好诗文音律,当朝的诸多有名诗家都是令狐府座上宾。士人在平康坊中北里胜游欢宴乃是常事。令狐綯做为北里熟客,在这里结交了大量士子,今日的宴乐,实也是为了颖王笼络朝堂里的中下层官员而设。
令狐綯本昨日借着饮酒赏花的由头,约了颖王仪事,结果直等到月上中天颖王也未曾现身。他在花庭胡乱睡了一觉,听见晨钟初响,爬起来便去了李阐院子里。
当日将这园子辟出来借给颖王,仅仅是在牡丹园中沿渠修了一道隔墙,墙修的虽高,但到底留了通路,就在丛枝蔓浓密的凌霄花墙之后。
五月正值花期,一夜未曾好眠令狐綯昏昏然从赤玉盏般倒垂的凌霄花中钻过,也被染了一鬓的淡香。因他起了个绝早,又尽捡了园中幽径走,一路上竟是一个下人也没碰到,眼看要摸到李阐门口,才撞上了正从厢房推门出来文珍。
文珍睡眼惺忪,猛的看见令狐公子才彻底清醒过来。令狐綯自从李阐搬过来之后就从未来过这边,都是李阐去他的院子,两人因脾性相投志趣相近,又所谋相同,因此亲密的很,有时谈的太晚,窝在一张塌上睡了也是常有的事,并没有多少尊卑高下之分,更何况他又听说颖王身边并没有王府女眷随侍,因此毫无顾忌,
令狐綯正要推门而入,没防备文珍飞身而来将他后背死死抱住,拖着他就往后拽,令狐綯被扯的一个踉跄,赶忙扶住身边的柱子才稳住,回头一看文珍一脸哭相,显然是急的。
令狐綯刚说了个我字,就见文珍挤眉弄眼的朝他使眼色,边往李阐的房门口瞟,眼看文珍快把眼珠子挤出来,令狐綯突然一个激灵,木了一早上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
他心领神会侧耳细听,房里果然传来说话声,听着不像李阐。那声音转眼到了门口,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人让令狐綯彻底愣在当场。
在之后的岁月里,令狐綯曾不断的回忆起那个早晨发生事情,他很难说清自己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缅怀这一切,他也曾不段的试图拼凑出那个人的样子,但最后的结果总是徒劳的。
他也是从这一天起开始真正理解李阐,理解他日后那些非常的举动,那些哪怕背上一世骂名也要坚持的决定,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在这个早晨,一切还是平静而祥和的,长安城中春日将逝,九街十二衢被新绿淹没,红楼女唱起了惜春新赋,偷得浮生半日,且留春意半刻。
那人一身白袍,脱尘出世,眉宇间似有仙气,站定看着他的时候,令狐綯有那么片刻的忘言,他想起上月踏青在终南山中见到的一树梨花,但那人笑起来的样子却又是不同,他转头对李阐道:“我早就说让你快一点了,什么时候能听话……”
颖王跟着从门里迈出来,好脾气的笑了笑。令狐綯惊讶于他与颖王说话的语气,一时间愣住忘了见礼,马上那人脸又转了过来,问他:“你就是令狐子直?”
他大概是点了点头,又或者站着没动,那人接着说:“我有一卦送你,要不要?”
此话一出,倒是颖王先反应了过来,直接上来就捂那人的嘴,那人没防备被李阐整个兜住,按在怀里就要拖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小声道,我一会去寻你,那件事先缓缓。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令狐綯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他匆忙回头一瞥,文珍早已退到走廊尽头了,他马上踯躅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避,正要拱手告罪,那人终于从颖王手中挣了出来,反关颖王这会也站定不动了,表情复杂的看看他,又将目光锁回那人身上。
那人掸了掸被李阐握出褶的袍袖,回头似嗔似怪的瞪了李阐一眼,才转过头来,盯着他头上看了看,忽而又是一笑,说:“这园子我住的很欢喜。”
令狐綯抬手一摸,果然从发间摸出一朵半开的凌霄花,脸先红了一半,就听那人接着说:“我若是说,你十年之内必将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信是不信?”
令狐綯大惊之下,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听那人接着说:“你命中有大劫,就在今日。这劫若要化解,今夜就不要去北里……”他话音未落,李阐故技重施,直接上去捂嘴扣腰一气呵成把人拽走了。
他一直看着两人的衣角消失在长廊尽头,才转头问同样目瞪口呆的文珍。
文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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