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欢场后,此生便都是贱籍。
他恨他爹害了他阿娘,恨他爹这样作践他,那时他是恨不得让他爹去死的。
可是再恨,命运也由不得他。
樊城最大的南风馆自然和一般的小倌馆还是不一样的,并不光是以色侍人,而是细细训练他们每一个人,发掘出每一个少年的特点,将他们每一个人培养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禁脔。
他从十岁开始学着习文断字,学着琴棋书画,学着讨好欢客的种种手段,就等某一天他“学成”了,就可以把他待价而沽,卖一个大价钱出去。
在挂牌前的三年里,他虽是不得已接受了这馆里的种种调|教,身子虽然已经变得不男不女的了,可他心里却始终坚持自己是个男人。他不想以色侍人,更不想雌伏于那些让人作呕的男人身下。这三年里,他逃了三次,最严重的一次被打断了腿,可惜还是没有逃出去。
被强迫着挂牌的第一天,他被卖给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客商。被迫压在床上的时候,明明心里觉得恶心透顶,可是身体竟然没有太过于抗拒。
他的身体,原来真的已经被“调|教”成功了,以后怕是只能接受男人了。
那时他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是无比震惊和绝望的。因为没有什么,比起真实地发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变质”了更让人觉得崩溃的了。
在被进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到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呕吐,鼻涕眼泪混合着呕吐物喷了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一身。纵然那男人色|欲熏天也是忍受不了的,直接把他扔在床上,找来鸨公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这对于他而言是场灭顶的灾难。
鸨公在客商走后气得不行,扬言要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明白明白,从他被他爹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了一条贱命。
鸨公如果想让他“终身难忘”的话,那他做到了。
他找了十个男人来轮|暴了他。
那时他麻木地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觉得万念俱灰,人生再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事后他一度强烈地想过寻死,那时是被阁里一个做杂事的老嬷嬷看出来了。那老嬷嬷是个虽老却很睿智的老人,大约是看惯了这阁里迎来送往的种种沉浮,眼神里有种很沧桑的东西。
她找到他后,对他说了很多事情。最后那老嬷嬷告诉他,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活得艰难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死是最简单不过的,活着才是最苦的。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有很多人就是忍辱偷生地先活下去,最后才得以报得大仇,最后过上了好日子。他还年轻,他这一生还太长,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他就真的死的毫无价值,即使是死了,人们也不过说一句,哦,原来南风馆又有一个小倌死了,没有人会为他掉一滴眼泪。只有坚持活下去,他才能真正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配被人凌|辱的贱人。
大概是嬷嬷当时说话时眼里的光芒太过刺眼,早已经被生活磋磨得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他心里竟然开始产生了强烈的求生*。那时他心里一遍遍地回响着嬷嬷说过的话,他想,他其实还是不想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去的。
正如嬷嬷说的,死是容易。鸨公关得了他一时,关不了他一世,总还是能让他找到自杀的机会的。可是他死了以后呢,他的尸身只会被破草席子一卷,直接扔到乱坟岗上,然后他这一辈子就没了。死了以后,连个为他哭的人都没有。多年之后,谁也不会再记得他,他甚至都不能在哪怕一个人心里留下任何一点念想。
因为他活着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充贱役的小倌罢了。
他不甘心!
人俯仰于天地之间,自当以风骨自持。
他不甘心他就这么白白死去,就这么白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后来他咬着牙活了下来,也不再挑客,随便什么样的客人都接,只要出得起足够的钱,他就可以被人在床上随便折腾,玩什么花样都可以。
他必须要尽早地攒下一笔钱,然后把自己赎出去!
他甚至连以后的日子都想过了。等他把自己赎出去以后,就在樊城城外的小村子里找个地方落脚,若是看得顺眼,就挑个老实男人入赘,娶个男妻过日子,以后安安生生和和乐乐地过完这一辈子便好。
可是命运就连这点可怜的奢望也不给他。
他生生糟践了自己两年,眼看着就要攒够了把自己赎出去的钱,没想到樊城的一个富商看对了他,把他买了下来,生生地买断了他的自由之路。
那个富商虽已人到中年,相貌却很端正,为人也风度翩翩,是个自持君子的儒商。就连和他上床时动作也很正经很温和,不像一些让人恶心的客人,总喜欢在床上玩各种各样的花样,鞭打滴蜡油用道具种种手段层出不穷。甚至馆里的很多小倌在送别他的时候,还对他说,很是羡慕他找了个这样好的主家,以后他是个有福气的了。
馆里和他最亲近的一个小倌知道他的想法,走之前还劝他说,纵然以后他得了自由之身,去了一个没人认识他的村子里,招赘一个普通男人,又哪里比得上那个要钱有钱要气度有气度的富商?更何况那个富商对他也很好,不如安生讨好那个男人求得长久一些才是。
可他听了心里只觉得一片悲凉,弄不懂自己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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