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又连忙笑道:“无事。”
这一夜有些睡不安稳,总觉得好像梦到了什么人。
还是那双眼睛,隔着一层薄纱。
那双手慢慢划过我的眼睛,极轻极柔。
竟那样静静看我,好似不会厌烦。
眼中带着浅浅柔情笑意。
月下有笛声。
声音忽近忽远。
然后听见那人低声唤我。
阿凝。
我猛然醒了,额头尽是汗。
这梦我做过。
在梦阖洲的竹楼里做过。
我觉得奇怪,当时想不起那人是谁,现在也想不清,可就像那人眼前的薄纱,似乎就在眼前,可极近又极远。
梦阖洲。
耳边又是笛声,我以为是我自己幻觉,可是仔细听,真的听见窗外笛声。
萧轲睡得很沉,我轻轻推他竟然不醒。
我有些奇怪,但还是独自披上外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便流泻入一地月光。
有一人独立玉兰树下,玉笛横在唇边。
那笛声好熟悉,我似听过千百遍。
待我要看清那人是谁,就忽然醒了。
睁开眼是红绡帐顶,我又是做梦吗……
“少爷!少爷!夫人请您到中庭!”婢子匆匆跑来,也未敲门就直接进来。
萧轲一早出去,我昨夜梦中恍惚,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一睁眼便已快到中午。我见那婢子面有惊惶,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是……是轩辕顾家少爷来了,还带了许多人,要和表少爷打起来了。”
我心头一惊。
顾衍……
他怎么会来……
容不得多想,穿上衣服,来不及束冠,匆匆跑到中庭。
看着青门山和顾家人车马浩荡,几乎将外院停满。庭中站了两队人马,萧轲和顾衍都是一袭黑衣,一个面色阴沉,一个一贯的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身后诸人皆剑拔弩张,只有两人负手相对。
我站在门口,愣愣看着两人。
顾衍仍是一袭锦纹黑衣,头上璃玉冠将头发一丝不苟束起,露出颀。
母亲见我到了,面色有些难看。我不知来之前顾衍与母亲和萧轲谈过什么。
“凝儿。”
听见母亲叫我的名字,顾衍缓缓回头,仍旧是艳丽面容,脸上表情冷淡带着世家公子的冷漠高傲,那双眼也是一贯无情,一瞬不瞬,静静看我。
我忽觉心头一痛。
觉得那人极近极远。
本以为就算再见,也不会被他影响,可只有见到他,才觉得我错了。我仍是因他一个眼神就觉得情绪牵动,不能自已。我半生回忆都在青门山,我半生汲汲都为那两人,事到如今,为什么我还是走不出去。
萧轲一直静静看我,那眸光深邃,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沉重。
“阿凝。”萧轲叫我一声,声音放佛压抑。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萧轲微微闭上眼。
“我……” 我愣了愣,一时无措,只能讷讷看他,说不出话。
萧轲有张开眼,眸中已是我看不懂的情绪:“这只是一个顾衍,若再来一个陆冕,你是不是就要忘了自己是谁。”
我摇头,想上前拉住他衣袖,但萧轲面色冷淡,淡淡拂开,似不想再看我。
“你若忘不了他们,就不该招惹我。”
我望着萧轲,忽觉他离我极远,昨夜还缠绵温存,同我说温柔情话,今日就要将我推开,不要我吗……
我小心拉着他衣袖,语气中是我自己都没发觉的哀求:“表哥……你听我解释……”
他微笑一下,垂眸看我:“那你解释。”
“我……当年芷云和景玄宗弟子埋伏我,后我挟持了芷云闯入藏云老祖闭关之所,但发现藏云老祖其实早已死了,只剩一个靠心魔怨念供养的魔物存留世间,我就是被那魔物操纵心魔,伏魔戒也只是让我不受他控制而已。当年……那魔物力量已经极强,我所用黑莲业火所夺修为都能为他所用,不仅能操纵心魔,还能给人种下心魔。陆冕当时没有修为,却被已他看中道体。你不是奇怪为什么路上会遇到陆冕,那是因为当时陆冕其实也是去裂云山找藏云老祖修复灵盘。芷云也没有想到事情这样,才和我一起用九转伏魔阵将那魔物封印。你不信,可以去问芷云,她都知道。”我拉扯着他衣袖,小心翼翼看他。
萧轲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所以,你要告诉我,当年你封印藏云老祖,不惜堕入魔宗,只是为了陆冕。”
我愣住,我当时……我当时确实是为了陆冕,但……我只是不想欠他,我……我对陆冕……我……
萧轲轻笑摇头,眼睛看向不远处:“陆冕,你都听到了,难道还不出来。”
我如坠冰窟,众目睽睽说出当年之事已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陆冕也在。
顾衍身后青门山弟子缓缓分开一条道路,一人一袭白衣,头上戴着纯白幂篱,遮住面容,缓缓从人群后走上前。
我望着那人,看着他白衣缥缈如云,看着他慢慢走近。
就算我在苦拙山夜夜同自己说一千遍一万遍,再不会想起那两人,要将他们永远忘了,就越是念念不忘,刻骨铭心。就算我再不想承认,再不想对面,许多记忆仍如潮水,快要将人淹没窒息。
我如鲠在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能感觉他在看我,隔着白色幂篱,似一层淡淡薄烟,只看得见朦胧眉眼。
好像时间都要停滞,呼吸都快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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