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弘文馆开馆时,陆克礼没有亲传弟子替他带门生,他便借口闹了风寒,拖得足足比其他学士晚来了十余日。馆主姜维珍与周含的父亲周继是故友,亦深知陆克礼的脾气,见他不来就让周含再休息几日,好以耽误人才之举拷问陆克礼的良心,直到昨夜,姜馆主才传帖告诉周含明日陆克礼会来弘文馆。
周含早起时以为秦悯之已经走了,不想秦悯之今日不用上朝,等着他一同用了饭,还以顺路为名,亲自将他送到了弘文馆。
秦悯之只是将周含送到了弘文馆巷口,却不过去。他不是漠不关心周含的事,只是不愿意听别人说他以权谋私照顾周含,而他也信得过周含的才学。
“前面就是弘文馆,各位学士都很好相处。人有时候会妄自菲薄,涵芝,我比你更知道你的为人,不要觉得自己不行。”秦悯之将周含送到巷口后驻足道,“我和陆学士共过事,他和你的性子很合得来,见了面一定很欢喜收你这个学生。”
周含自勉一笑,“借你吉言,我过去了。”
“嗯。”秦悯之一点头,“往后不上朝的日子,你我就能同路过来了。”巷口又有人走了过来,他见人来便和周含挥了手告别。
弘文馆的墙亦是朱红的墙,瓦是青碧色的琉璃瓦,藏书三层的百年文翰阁即使不进去也能看见。周含整了整衣裳才进弘文馆,馆中院子很大,几株古槐下摆了张榉木桌子。馆主姜维珍才开了馆门不久,并未开始讲学,只是和几个早到的学生在院里闲聊。
“巧了,守谦刚进屋门,大周郎镇日里提起的乖侄小周郎也到了。”姜维珍看见周含呵呵一笑,不待他开口先走过去道,说着伸出手掌一指他,“周含,表字涵芝,与我同是贺州人,是去年川左道的少年解元。你们比含儿早来弘文馆几日几年,便是含儿的兄长之辈,再看我的脸面,多照顾照顾我这同乡。”
几个学生中有不少皆是与周含相识的故人,何虞部幼子何连朔与其他几人再见往昔好友不由惊讶,纷纷与他寒暄半天问了好。
屋内一位中年人拿着书走了出来,燕颔鹤步,容貌清癯,唇下蓄着美须。他见到周含一愣,将有些霉味的书摊开,放在院中的桌上笑道:“这岂非秦大人的好友?看来小郎君——你我前缘未尽。我竟不知你原来是弘文馆的学生。”
他说着撇眉看向姜维珍,开玩笑道:“和随老兄,我晚来了几日,还麻烦你告诉我,馆里是谁收了这孩子——你不知我与这孩子深有前缘。知了谁是这孩子的老师,我便与这位大人联诗百句一决胜负,我定然会胜,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收走小郎君了。”
姜维珍只道:“守谦,我深知你是文中英雄,为人嵚崎磊落,学问世间独步——我怕累到你,今年特给你寻了一个极为出色的弟子,丝毫不逊你眼前这位,你先得先收了你该收的人,再谢一谢我。”
陆克礼摆摆手,“我已多年没带过学生,怕耽误了那好孩子,反而辜负你对那孩子的好意。于情于理我不能收,你另请高明罢。”
“守谦可是真不收?”姜维珍又一次问道,“你要是真不收,我就只能把那孩子送到太学,让他师从他人了。自此他便当位学究名留儒林史,而非和你将来一般名留文苑传了。”
“我真的不收,那个孩子是姓周罢,我记得他好像与大周郎一个姓,也不知是不是同族。可我老了,你看我都记不住他的名字。我老了,带不得没眼缘也没耳缘的人。我明日会去太学向他说明,然后特意为他找一个好老师。”陆克礼翻了翻有些发霉的书页,“好了,此事打住,你再说我就进去了。”
陆克礼一心将发霉的书压好,忽然想起来他的玉界尺小郎君,抬起头看着笑得莫名其妙的姜维珍,一捋胡子皱着眉问他:“和随老兄,这位小郎君的老师是谁,可妨透露?”
“哈哈哈哈,要说小周郎的老师是谁,你不是要亲自去太学给他找一个吗?”姜维珍忍不住笑了出来,“含儿可不只是和周大人同族,周大人是含儿的叔父,含儿的父亲……是承前。”
陆克礼的手顿了顿,只“哦”了一声,看着周含似是风轻云淡的道:“你原来是……是……承前之子,怪不得见了便让人心生欢喜,承前……以前也这样招人喜欢。”他已经很久没听人提起周继了,周继这个名字连着陆克礼的年轻岁月,陆克礼的话音有些抖,“想来故人星散,音问久疏。我年轻时心浮气盛,和他多年没说话,不知……他一切可好?若是好,你就告诉我。不好……就不必说了。”
周含立刻答了陆克礼:“家严一切都好。家严在家耕读,闲暇时或与家慈对弈,或嬉游山水,汲泉烧松闲烹苦茗,聊以自乐。家严又知大人也一切安好,托晚辈代为问候。”周含向陆克礼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想来晚辈甚幸,来王都之前,家严叮嘱千遍,言若是能得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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