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喉咙一阵发紧,只能更用力地握住哥哥的手:“崔叔他会……好起来的,哥……”
当方步亭和谢培东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兄弟相依的场景,崔中石还在铁门后躺着,方步亭一瞬间在想,自己这个电话是不是打错了?
他保住了北平分行,却让崔中石遭到孔宋的暗杀。
多像十年前。
十年前的日军轰炸开封,他没有护送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一路平安到北平,反而是将孔宋两家的家人和财产护送了个安全。由此引发了自己和大儿子之间十年不相见。
与自己深爱的妻子,更是阴阳相隔,两不相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今朝他也是为了孔宋,差点送了崔中石的命。
又是一个大儿子视若生命的人。
方步亭握住手杖的手禁不住颤抖了,那手杖在手里抖动着,最后哗啷啷一声落到了地上,激起一声脆响。谢培东赶紧沉默地搀扶住了他。
方孟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夜之间,他就像过早成熟的青年,那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
方孟韦轻声喊了句:“爸……”
这一声“爸”,竟喊得方步亭老泪纵横!
重症监护室。
崔中石静静地躺着,面色不惊不喜,反而有些释然。神识再次飘出了躯体,守在自己的身体旁边,看着。莫名的生出了孤独感。
为什么三年了,事情还是这样呢?
是因为他的心没有变吧,之前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可他却没有活下去的愿望,于是所作之事几乎和上辈子一模一样。贿赂徐铁英去救方孟敖,将钱打入党的账户,记下民调会的贪腐,又是一步步走了老路。
只是做这些事之时,将最不放心的妻儿安置好了,也算了却一桩遗憾。
他本以为会和上一次一样死去,坦然面对,可为何今日竟生出了不舍?
不舍得离开这副躯体,不舍得这北平的风风雨雨,不舍得那人孤独的眼神。
什么时候开始,是谁让他的心慢慢的变了?
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还是无声拙劣的告白,还是那个青年强烈而纯真的感情?可叹他为什么至今才明白,中弹的身体在流血,他还有机会吗……
崔中石从不流泪,即使是再万分危急的时刻,他也只是风轻云淡地淡笑,可此时一滴透明的眼泪钻出眼眶,闪烁着光芒,就那样消失在空气里……
孙秘书漫无目的地在长桥上穿行,黑色的警服早已脱下了,一身中山装的穿法沿袭了他曾经上司的穿法,扣子一直扣到下巴。
漠然的表情,冰冷的眼神,稳健的步伐,这些几乎是孙秘书的标志。
但他此刻,已经无处可去了。
被徐铁英赶出了警局,他的卧底生涯到此结束,建丰那边此刻也不需要他了。建丰要带着他众多的经济人才搞币制改革,像他这种卧底尚可,对经济知之甚少的人,怎么会被重用?
没了归属感,饶是他,也在这动乱的风雨中迷茫起来。
然而桥对面停下的吉普车中,缓缓走下了一个人,孙秘书看着,眼神不禁一滞。刚要转过身,那人的目光却和他撞上了。
那目光中,有愤怒、有惊讶、甚至还有半分的怀念。
孙秘书的表情仍是冰冷漠然的,可双眼却经不住轻轻颤抖了。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却见那人转过头,朝着车中另出来的一人谈笑应酬。
大抵又在谈什么钱的事。
孙秘书转过身,再不看那人,一路渐行渐远。
梁经伦收到建丰同志的指令,便立刻开始动手进行币制改革的事。其间翻阅了燕京大学图书馆所有有关的经济类书籍,写出了一份方案。可他看着这份方案,也禁不住迷茫。
这么做真的可行吗?
国家没有压库黄金做储备,商人和资本家没有拿出物资来支持,这新发行的货币一旦流通,北平的经济会变成怎样?梁经伦已经想得太多了,想的头疼欲裂,越想越想要阻止建丰同志的决定,可他只是一个卧底而已,纵使建丰同志看重他的建议,能够改变建丰同志的想法吗?
夜已深沉,窗外又下起了大雨,梁经伦合上了书。
既然我已经选择了不能再选择,就决定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
回到了何其沧的家中,何孝钰正静静趴伏在桌上等他,静谧的黑发遮住了安静闭着的双眼,显得既安静又美好。
好像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桌上是一碗粥和几片馒头,显然是留给他的。北平此时物资紧缺,几乎每个人都在饿肚子,这么少的粮食,何孝钰还是要留给他。
梁经伦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落在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低头拿起馒头片,沾了粥,不愿大口地吃,而是放在嘴里慢慢润湿了,再悄悄咽下去。
不愿惊醒她。
何孝钰却是转醒了,轻声说:“下一片就别这么吃了,粮食少,别浪费。”
梁经伦一怔,问:“你不饿吗?”
何孝钰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不饿。”
梁经伦:“是啊,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的妇女从来不说他们饿。”
他放下了馒头片,走近何孝钰,温柔地将人搂在了怀里:“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
他的声音散在夜里,何孝钰悄悄地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六万字,终于让三个女性角色都出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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